第四章 暗度陳倉(1 / 2)

黎繁全軍如潮水一般湧過鷲巢北撤時,這場大戰的總導演班超正站在鷲巢要塞頂端,看著倉皇北上、軍容零落、亂亂嚷嚷的黎繁軍,他一顆高高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這是他自茂陵大戰以來最緊張的一次戰役。對黎繁戰力判斷不準,對於闐吏民戰爭意誌估計過高,險些導致輸掉這場至關重要的戰役。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當戰局急劇向壞的方向發展之時,是紀蒿--那個動輒淚滋滋的虎牙妹,處變不驚,臨危不懼,既用瘦弱之身吸引了黎繁的注意力,又激發了於闐人的抗敵鬥誌,從而徹底地扭轉敗局!

“司馬,咎在吾慮事不縝,險釀大禍!”胡焰搓著被寒風凍得紅紅的斷耳,痛惜自責地道。

田慮、華塗已經率軍歸來,漢苑衛隊陣亡百餘人,漢使團刑卒幾乎人人帶傷,徐乾、羅琛兩個刑卒胳膊被敵箭貫穿,吊著脖子上。他們臉都被凍成了紅色,白色的老羊皮襖上大團血漬瘮人,一個個就象個血葫蘆,但依然鬥誌昂揚。

“不怪軍侯--”田慮望著北方大團的沙塵,心有餘悸地道,“是於闐人自己還未站起來,此戰如不是夫人,吾使團勢將敗退至精絕城!”

大戰之後,吃了大虧,但眾將沒有互相責備,令班超欣慰,“咎在吾,不在眾將。於闐慘淡,百業俱廢,半年連番兩場生死大戰,也不在於闐人。北道強盛,下疏勒便是捅了馬蜂窩,更艱苦的大戰已經不遠。便讓於闐人在戰火中站起來罷!”

第二天,等斥侯稟報黎繁已一直退回過北河(注:即塔裏木河),班超便率領田慮、華塗的兩支小隊迅速離開鷲巢,踏上了新的征程!

沙漠上氣溫很低,寒風裹著細沙撲麵而來。他們每人一身於闐胡襦,頭戴羊絨毛黑色氈帽,外麵穿著暖和的老羊皮襖,羊毛絨褲,足蹬長長的牛皮船靴,如一支荒漠駝隊,順著紅白山一路向西。

天又開始下起暴雪,沙漠的冬季真是太冷了,坐在馬上一會人便被凍透,他們不得不牽馬步行一會。

使團偃旗息鼓,繞過斷垣殘壁的皮山城綠洲,順著沙漠商道,頂著寒風暴雪穿越千餘裏大沙漠,悄然隱身到了蔥嶺河畔的無屠置中!

雖然戰火紛飛,但擋不住商旅的腳步。

這趟曆時近半月的沙漠行程,途中還遇見兩支小型駝隊結伴而行,商旅、鏢師、僦人、駝倌見到這支人馬齊整、兵甲鋒利、渾身血漬、默默無聞行軍的“商隊”,都以為遇上沙匪了呢,數十人便一齊黑壓壓的跪於商道邊。

本來是交錯而過,刑卒王艾因撒了一泡尿落在最後麵,正想策馬趕上,忽然,他看到跪在道邊積雪上的人群中,一個鏢師分明驚慌地捂住另一個小個子鏢師氈巾下的嘴巴,想讓他低下頭。

而被捂住的人卻掙紮著倔強地昂起頭,那一雙黑色的眸子一閃,讓王艾不禁一驚,眸子中分明透出企盼、哀求、甚至求救的味道!

王艾可是東夷海匪出身,覺得有問題,便勒住馬跳下,圍著地上人轉了一圈。所有人都深深地低下頭,隻有擠在一起的兩個瘦小“鏢師”中有一人仍倔強地抬起頭,氈巾圍著他的頭,露出的一對黑眸中似乎欲言又止。

女人?這分明是女人。冬季正是拐賣女人、小孩的高峰期,王艾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拐賣。

他將“鏢師”扶起,慢慢揭開“他”頭上的氈巾,露出了一張年輕婦人圓圓、驚慌、被凍得臘黃的小臉。他又將另一個瘦小的“鏢師”扶起,竟然也是一個婦人,雖然一臉沙塵,但看年齡她們也就二十出頭。

雖然她們都穿著長長的肮髒胡袍,肩膀上落滿積雪,但王艾一眼便能看出,這是兩個河西漢女。

或許這是商賈沽來的丁口,王艾便扭頭看著跪在沙漠上的商賈道,“沽來的?”商賈卻不敢抬頭、不敢回話,隻是將頭叩於雪上一個勁猛地點頭。

可其中一個婦人雖不敢說話,一雙小手卻緊緊攥著王艾的胡襖衣袖,並焦急地向王艾頻頻搖頭、示意。王艾道,“汝說,不是沽來的,莫非是搶來的?”

婦人眼淚脫眶而出,似乎生怕王艾不相信會走掉,她急急地道,“吾……是被搶來的……家在張掖,淩氏人,家有小兒,懇求大人救命……”

河西人,淩氏大族?!王艾震驚地又看著另一婦人,婦人低首不敢說話,圓臉婦人又道,“她是敦煌人,也是被搶來的,這一路生……不如死……”

王艾心裏格頓了一下,他知道遇上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