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拜井得泉(1 / 2)

漢軍在與時間賽跑,疏勒城斷水已經十餘日,現在全軍都將生還的希望寄托在太軾身上,幹渴折磨著漢軍士卒,每一天都會有傷卒因幹渴而死亡。

烈日炙烤著連綿起伏的大地,石修帶著十餘名漢軍士卒在城頭監視著西麵澗內的北匈奴營盤。午後時分屯長張封提著黑色的陶罐神情萎靡地走上城頭,一人分著飲了一口馬尿。

看著嘴唇幹裂、神情疲憊的石修,張封憂慮地道,“馬已無尿,太軾已掘十餘丈,仍無水……”

張封沒有說下去,石修望著頭頂上那白晃晃的日頭,不禁一陣頭暈目眩,搖搖欲墜,他趕緊手扶垛口,閉目平靜自己,二人默然相對,黯然無語。

人早已無尿,現在尿臊味熏人的馬尿成了甘霖,成了救命之物。無水的這十餘日,士卒們將馬尿一滴不剩地收集起來,屯長張封親自分配,人馬允著少飲,溫潤一下嘴唇、咽喉。

又是兩天過去,戰馬有十餘匹已奄奄一息,馬已無尿。被幹渴摧殘到絕望的士卒們隻能將一團團臭哄哄的馬糞捏緊,擠出其中的糞汁滴進嘴中,緩解喉中烈火燒灼般的幹痛。

水,在西域最寶貴的水,現在已經成為決定漢軍生死存亡的決定因素。耿恭躺在官署內火炕上,盡可能減少行動。他將一團略帶濕氣的馬糞捏緊,置於鼻上,希望能吸進絲絲潮氣。他嘴唇幹裂出血,鑽心般痛,心急如焚,卻一籌莫展。

栗米、草料有的是,位於麻溝河山梁上的疏勒城,土層下都是幹土。要是再無水,要不了幾天,漢軍必亡,疏勒城必破!

掘井的士卒已經挖到十餘丈深,挖出來的土在官署旁邊堆成一圈小山,但土層依然是幹的,無一絲有水份的跡象。所有人心都有點涼了,可隻有太軾仍堅信井中必有水,士卒隻得不依不撓地繼續往地下掘進,並將一籃一籃沙土吊到地麵。

這天午前,蒲奴單於又下令組織了一次慘烈的試探性攻城,沒想到已陷絕境的漢軍聽到牛角號聲,便振作精神從炕上掙紮著起身,奔上城頭後竟然又將北匈奴士卒給壓了下去。攻城雖再次失敗,但蒲奴單於卻無比興奮。因為,漢軍行動明顯遲鈍,城頭有數十卒被騎弩兵射殺。

他知道,隻需再圍些日子,疏勒城必破!

漢軍已經被幹渴折磨得近乎絕望,敵退了下去,漢軍士卒卻一一癱倒在城頭,他們連走下城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每一天都有傷卒死亡,耿恭無計可施,他掙紮著親自舉火為幾十名殉國士卒火化後,回到官署一陣頭暈,眼前金星直冒,趕緊躺到炕上將息一下。

早已過了晌食時間,但士卒們已經感覺不到饑餓,手捏著焙熟的麥粒卻沒人敢扔進嘴中!

現在潮濕的馬糞已經成了寶貝,新鮮的馬糞一糞難求。他手中捏緊一團馬糞,仰頭放到鼻孔下。可手用力捏,卻再擠不出一點潮氣來。無奈,他隻能貪婪地放在鼻前,抽著鼻子希望嗅到潮汽。正在這時,太軾來請罪了,他帶著愧疚、悔恨跪下道,“校尉,末將該死……掘井十五丈,愣是無水……不應……這樣啊……”

真是見了鬼了,太軾第一次對自己產生懷疑,漢軍已經再無力擇地掘井,這寶貴的十餘日或許被自己浪費了。十五丈深,怕是快有疏勒城東側的山澗深了,卻依然無水,這怎麼可能?!

太軾的話卻令耿恭心裏隱隱產生一絲希望,他搖搖晃晃地起身,慢慢走進院中。他悲憤地仰頭看著蒼天,天上無一絲雲彩,晃眼的烈日正掛在頭頂,令人目眩。難道是天意嗎?人尿、馬尿、馬糞汁,讓士卒們在斷水後維持了十數天。可現在人、馬已無尿,馬糞盡是幹的粉末,難道天意該漢軍失敗嗎?

“校尉,是否殺戰馬……”石修從城頭挪了下來,他低聲道。

“不到最後時刻,絕不屠戰馬!”耿恭堅定地搖了搖頭,拒絕了石修的請求。戰馬是戰士的夥伴和戰友,不到萬不得已,即便渴死,也不能殺馬。

石修哀歎道,“可那怎麼辦哪,校尉,最多再持三日……”

“天必助漢軍,拜井祀水!”現在隻有繼續掘井,太軾不服氣便說明仍有希望。耿恭忽然想到了激勵士卒掘井之法,他腦際飄過前漢孝武大帝時期遠征大宛的將士們,便靈機一動,決定拜井求水。

石修、太軾和眾將聞言,心裏都暗暗苦歎。沒人相信校尉拜井便能感動蒼天,但絕沒有人反對耿恭。早在塞北時起,眾將跟隨耿恭,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每戰都讓匈奴人喪膽。每逢絕境之時,耿恭總能率領眾將殺出一條血路,令戰役起死回生!

耿恭命眾將整衣,然後率領眾人來到枯井邊。

他麵向東方,仰頭向天,翕動著幹裂的嘴唇,嗓音幹啞、艱難說道,“吾聞昔貳師將軍征伐大宛之時,漢軍因缺水而困。將亡之時,貳師將軍拔佩劍剌山,飛泉頓時湧出,令全軍脫困。今漢德神明,吾奉皇上詔令駐守天山,守護車師後國,天豈欲坐困於吾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