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實話是吧,老古董,讓億春陪汝罷……”紀蒿看他裝瘋賣顛便故意惱了,瞅他不小心,她象魚一樣滑溜出去,作勢作壁上觀。
億春在旁幫忙,抿嘴切切笑。班超將紀蒿擄住,實話實說,“並非要瞞汝,吾幸赤玊,其實是想弄明白,莎車人何故死心塌地追隨齊黎!”
“令摩薩迪進入莎車,汝定然是發現了什麼?”這個問題也一直是商尉府最傷腦筋的事,紀蒿主動傾情相慰,讓班超說出他的盤算。
班超便坐享其成,“沙荑早已密報於吾,赤玊與僧人有染,每月必至寺院誦佛二次,實是相會。吾開始不相信,赤玊並不好淫,為何獻身僧侶?這是個謎,故那天晚上吾本欲令中軍用刑。沒想到赤玊騷浪,不打自招,到那時候嘴裏叫出來的……竟然是‘廣渡’……”
“廣渡?色決漪?!色決漪是大月氏派來的高僧?!”紀蒿大驚,嚇得一下子蹦了起來,“此人親北匈奴,如何又成了大月氏的人?!”
莎車國的國師色決漪是聲毒國高僧,名貫蔥嶺東西,他的僧名其實叫廣渡,大月氏輔王麥格斯還在做翕候的時候,廣渡便是麥格斯的國師。後來,麥格斯助丘就卻征服大夏國並建立貴霜帝國,廣渡卻消失了,原來是化名色決漪進入了莎車國,並成為國師。
“莎車國貴族、吏民死生決絕,寧喪命也要忠誠於齊黎,這令吾輕易不敢動莎車國。這兩年多來,吾窮思不得其解,痛苦異常。沙荑密報後,我還不信,堂堂的國王齊黎會讓自己王妃去撫慰僧人……”班超怒道。
“吾明白了……”紀蒿冰雪聰明,一點就透,“莎車國舉國信佛,色決漪迷惑信眾,灌輸人生而有罪,不管窮富貴賤,皆上一世罪孽所至,惟有各安天命,忠君愛人,才能贖清前世罪衍,來世才能做人上人,連吾初聽時都覺得有理。同時,再把漢人、漢使團描繪成魔鬼,此惡僧實是可恨!”
又愁道,“摩薩迪道行沒色決漪深,信眾不會聽他!”
班超安慰道,“汝放心,佛教吾不懂。隻要漢使團能令疏勒國、於闐國、鄯善國國富民強、安居樂業,莎車吏民便總有歸心的一天。既然一切魔法皆來自色決漪,這事好辦。廣渡在大月氏時便被焉澠夫人收買,吾已令沙荑、摩薩迪悄然搜集廣渡罪惡,他日齊黎若反,吾征討後再揭露法師醜陋一麵,令其形象倒塌,不怕莎車人、大月氏人不醒悟!”
“老東西,汝不是皇上派來的大使,汝是上天給吾送來的使者……”紀蒿緊緊抱著班超,愛戀不夠,“老天呐,什麼也難不住汝……”
整整兩年多,一顆鐵血包裹著的男人的心,終於融化在女人的溫柔之中。整整八百個日日夜夜,一塊肥美的膏田便這麼幹涸、荒蕪著,現在終於得到雨露滋潤。這是一個充滿溫情的夜晚,這是一個相愛著的男人與女人的夜晚,兩顆孤寂的心,至此終於走到了一起,此後三十年再難分離!
溫柔鄉本該是英雄塚,但春宵苦短,形勢的嚴峻,令班超不能盡情享受愛的甘醇。第二天夫妻二人天明即起,恰好兩路驛吏急馳而至,駐屯在敦煌郡的別部假司馬徐幹送來了竇固的密函,而無屠署嗇夫發泰則緊急派來驛吏稟報疏勒軍情。
朝食後,淳於薊下令升堂,眾將魚貫而入。見漢使夫人紀蒿麵帶羞色卻精神煥發,華塗便伸手要紅包,眾將一齊起哄,紀蒿隻好緋紅著臉當起女主人,烹荼(注:漢代茶為荼,烤後煮著飲)招待眾將。
嚴肅的堂議便成了茶敘,長案上兩銅爐內炭火正旺,一爐上置銅壺,壺中水吱吱叫著,已然沸騰。另一爐上置罐,罐中茶已飄出香味,紀蒿以竹箸拌動,茶香四溢,誘人生津。
不一會兒,茶已烤好,紀蒿與蠕蠕、億春、寒菸、秅娃兒將茶傾於石舂內,用杵搗成粉末置於罐中,衝上滾開的沸水,並灑上薑片、地毛球(注:即鎖陽)粉、寸芸(注:即肉蓯蓉)粉、根苕(注:即雪蓮果)粉等,一一充入斝耳杯,億春、秅娃兒則一一給眾將奉上。
而紀蒿則親自給淳於薊奉茶,淳於薊頷首致意,卻麵色鐵青,這令眾將都覺不同尋常。
班超打開蓋著鴻臚寺官防的泥封,匣內分明並排躺著兩卷帛書,班超一一拿起令眾將傳閱一遍。原來,一封是竇固的官函,一封是淳於薊的夫人薛雲兒的報喪信。
去年冬天,宋母偶感風寒,重病。侍中騎都尉孫堪向聖上劉炟進言,舉薦淳於恭。劉炟便特召淳於恭入宮,拜為議郎,後又拜為侍中騎都尉,主持宋家。但宋母病危時,薛雲兒為衝喜,妹代淳於薊迎娶主動嫁入宋府。但僅僅半個月後,宋母還是怏怏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