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時間緊迫,當早做決斷啊……”庫左左菩和中軍眾將都從坐床上站起身來,焦急地看著尉遲千。
尉遲千麵色沉靜,他依然安坐著,向貀端子和眾酋長抱拳頷首致謝。
然後端起漆耳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抹把嘴才對眾將道出自己的決定,“堅守寧彌,靜候大使!”
“守?!”庫左左菩震驚地看著尉遲千,“漢侯,此乃是置鷲雕營千餘將士於絕地險境啊!”
“是絕地,亦是生機!”尉遲千豪邁地道,“吾軍此來何為哉?斷龜茲糧道也!今寧彌城堅,焉有不守之理!現令貀端子為拘彌假國王,莊致為假國相,率拘彌各部族襄助漢軍整固城防。石舂或明日即至,呼衍獗派援軍約四日至此,便戰至一兵一卒,亦要保寧彌至少五日不破!”
“謝尉遲將軍!”
貀端子和眾酋長領命並跪謝。
“末將遵令!堅守寧彌,迎候大使!”
主將尉遲千已經做出最後決定,庫左左菩與眾將齊聲領命銘誓!
漢軍開始整固城防,貀端子和眾酋長則迅速將部民組織起來,將石塊、膏油、火氈等搬上城頭。又在西城和南城外設置無數陷馬坑,一直到夜裏四更,才基本整固完畢。庫左左菩原想挑通護城壕,但明日還有大戰,軍民已經十分疲憊,再沒有時間了。
第二天晨光初現,尉遲千與庫左左菩便又最後巡視了一圈城頭。
與於闐國一樣,寧彌城是個佛城,城中佛寺三座,城外十餘卒。寧彌城更是一個商道風月之都,城內外酒肆、客棧、歌坊、伎館遍地,色彩豔麗的美豔胡姬隨處可見,空氣中都飄浮著淡淡的脂粉香味兒。寧彌城這個商道重鎮的城池還太大,長寬各六七裏,王宮、民居、勾欄、瓦舍掩映在垂柳下,城中最高建築是中心寺院的大佛像,足有十餘丈高。
一輪朝陽從東方的地平線上慢慢升起,天呈褐黃紅諸色,風揚起沙塵,太陽漸漸被沙塵遮擋,從早晨開始天氣就變得無精打采。
尉遲千和庫左左菩趴在西城的城垛口上向西眺望,西邊綠洲外的沙漠上沙塵滾滾,黃霧茫茫,黃磧灼目。東邊的拘彌河(注:即克裏雅河)如在黃色的肚皮上,用刀劃開的一條深深的傷痕,逶迤運去,消失在無邊無際的沙漠戈壁之中。
“漢侯,寧彌城雖為堅城,可太大了。呼衍獗有三萬精騎啊,就是石舂數千人來,吾營僅千餘人,此城也守不住!末將以為,應提前預備,一旦城破,宜先燒毀糧秣、輜重,讓其僅能得一座空城……”
庫左左菩憂心忡忡地提醒道。
庫左左菩說得沒錯。石舂沒有攻城器械,可他麾下都是百戰精騎,戰力強悍。如果他們製作簡易雲梯,或僅以弩箭為梯,再徒手登城,以其勇悍,接下來勢必是一場血戰。尉遲千屢經大戰,對此戰的風險如何會不知。
還有更大的風險,便是拘彌人不善戰。
在西域各國,拘彌國是一個奇葩的國度。拘彌人不似於闐、疏勒人崇尚彪悍勇武,自前漢起,曆代拘彌王都是湎於享樂之徒,國中享樂之風尤其。前漢時拘彌國丁口最多時近三萬人,國兵有三千五百多人。但王治寧彌城地域廣大,卻屢被破城,致使國破受辱一幕屢屢上演。
但寧彌國卻一直未亡國,原因就在於再勇悍的軍隊,駐屯在這座沙漠城池也會變得不堪一擊!鷲雕營夜晚奪城時,城中大營、糧秣營、輜重營未見守軍將領,很多人是在酒肆、歌坊、伎館胡姬們的肚皮上被漢軍斬殺!
一部拘彌國的曆史,便是被臨近各國侵略、鎮服、奴役的屈辱史,便是胡姬們受辱的血淚史,連小國精絕、且末、蘇毗都曾擊破過拘彌王城!
咋日後半夜,雖然疲憊不堪,各屯仍有不少士卒經受不住這氛圍誘惑,偷潛出營,到歡場嫖了胡姬,被中軍軍法曹捉住五十餘人。
大敵當前,這還了得!軍法曹本欲以擅離軍營罪每人罰二十棍,但負責管束軍紀的庫左左菩卻下令,“自今日此時起,敢與胡姬勾連者,斬!”
軍法曹被弄得發懵,這五十餘卒犯事在“此時”之前,又該怎麼辦?庫左左菩幹脆說明白了,“咋日吾令未發,不知者不為過,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