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笑他,漫漫長河幾百帝王,無一人能做到。帝王隻能是孤家寡人,隻有他擺布人,不能被人擺布。所以要藏好心思,所以不能有弱點。他要是由著別人擺布,那人的末日也到了。
他們該怎麼辦?
翎初,要他先開口說個喜歡都難。每每看到那雙清亮眼眸,心都軟成一灘,還能逼他幹什麼?為什麼隻有他一人在焦灼煩惱,翎初卻恣意享受,流連在士族子弟的宴席上吟詩作對、尋歡作樂!
他都不知道那是愛還是恨。勸誡自己就這麼算了,翎初當個近臣照樣能相伴一生。可又一次次沉淪在少年白影中,欲-望膨脹。
那一年他知道翎初去了某個王孫公子家宴,還沾了家妓。聽到暗衛口中窮極狎昵的細節,嫉恨洶湧如潮卷了所有理智,隻想嗜血殺人。攜著寶劍跑去元家,看到一張倦怠的臉,眨著無辜的清眸,滿心嫉恨零落,隻剩頹然。
他想一劍戳死這個禍害,自尊心不能容忍那人用狡猾的心計試探自己。但翎初死了,他要怎麼活?
再這樣下去瘋的就是自己。
丟盔棄甲的是他,放了身段的是他,先說愛的也是他。兩個人的戰爭他敗得一塌糊塗……他認了,無論如何他最最無法接受的是“失去”。
擁抱的時候,翎初沒有掙紮。那一刻他恍然明白他錯了對象,他要戰爭的是父皇,是全天下所有反對的人。
或許他為情所困,被翎初擺布,旁落了皇權動搖了江山。那又如何呢?他和翎初是一體的……要不就讓他們一起死,趙氏的江山永固千秋去吧……由父皇選擇。他本就是任性的人,他為什麼不能任性?
那年大雪,他們抱在一起分享體溫,翎初望了外頭許久,說要去看莞壁宮的雪後鬆,他盯著精雕細琢的玉人周身,親手幫他層層穿衣,牽他的手從溫暖室內走進冰天雪地。三千世界,銀成一片,宮中樓閣,玉寒冷漠,兩人一步一印走到莞壁宮。他永遠都記得那天的情和景,兩人抬頭仰望凝著冰花的老鬆樹,幾隻歡雀跳躍抖落層層白紗。
“枝椏沒折……”
他在翎初掌心落了一吻,“你我也是,風欺雪淩折不斷。”
“一次兩次折不斷,百次千次呢?”
他心頭溫暖,拉著翎初抱懷裏:“別擔心,一切有我……”
翎初貼心口輕聲:“那怎麼行……”
“其他你莫管,你隻管記得這一生是我趙日晏的。”
“……好。”
“等我們老了,快要死的時候,再跟你約定來生。”
“……好。”
趙日晏醒來,軍帳裏一豆燈火,一抹麵上,淚痕斑斑。記憶中還沒這樣哭過,一抹了無痕跡。
除了在夢中,他無法忍受自己哭泣,特別是眼前還沒有那人。
“什麼時辰?”
“快到酉時。”
“他們去了嗎?”
“都去了,殿下靜待片刻,亥時回來。”
亥時,亥時。
等……又是等……
趙日晏閉眼手握成拳,竭力控製自己。他總是在等,每一次都讓他等……
元翎初目送月亮一點點升起,今天的月亮更圓,更亮。
最後的等待,他需要耐心冷靜。
月亮快到中天,他衣服越攥越緊,不能出錯,不要出錯……
前院傳來大隊整齊的鐵騎聲,撞在元翎初心中,刹然驚出一身冷汗。
錯了!
庭都該在他走後再到此處!如果庭律一不做二不休,前門堵著庭都人馬,轉身殺了他,一切皆休!
元翎初心若擂鼓,馬蹄聲合著心跳,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