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走過來衣服已經濕了,寒氣直往骨頭縫裏滲。前麵早有仆役急急跑去通報了潘素問。過了回廊,轉個彎,就是家主臥房的院門。玉鍾癱軟在地上,扒著門口抽噎,也是妝淚滿臉,見了他隻張著嘴呆呆看著。景昭抬腳跨進去。
房門緊閉,雨水順著簷下淌到庭中,又順著排水的低處淌走。
潘濯緊繃著脊背,直挺挺跪在庭下,濕衣貼身滴水,膝蓋衣擺都浸在水裏。一動不動,如同石雕銅鑄。
景昭走到他身側,看他臉色慘白,嘴唇發青,眼神卻不搖不動,身上也絲毫不抖。僵硬地抬頭看了景昭一眼,似乎連張嘴的力氣都沒了。景昭閉了閉眼,朝房門行禮道:“太傅,王府裏積了些公務亟待潘侍郎處理,本王亦有事相商,不知太傅可否放行。”
房裏有聲音道:“靖王殿下,老夫身染惡疾,需避風養病,不能開門遠迎,殿下恕罪。”停了半晌,又聽:“逆子既還有些用處,老夫自不能阻攔,為朝廷鞠躬盡瘁乃是臣下本分。老夫難以起身相送,殿下海涵。”
景昭道:“太傅大人哪裏的話。太傅乃是朝中砥柱,定要安心養病。學生改日再來看望太傅。”說罷轉身朝潘濯俯下`身去,壓著嗓子輕聲問:“起得來麼。”
潘濯望著他,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卻晃了晃,萬分吃力地彎下`身去,在地上“咚”地磕了個響頭,聲音嘶啞道:“待兒子回來,再與父親請罪。”雨水流過他的額頭,說罷又慢慢直起腰來。景昭轉了半步,伸臂架住他,另一隻手攬到腰間扣住,兩人慢慢起身。
潘濯全身都僵冷了,好不容易直起了膝蓋,便轉腕攥住了景昭架著自己的那隻手撐住身形。景昭反手回握住,兩人慢慢往院門挪。
捱到了門口,潘濯咬了咬牙,啞聲道:“玉鍾,過來扶我一把。”隨即拔出與景昭交握的那隻手,向丫鬟伸過去。玉鍾從地上爬起來,朝景昭一福,哭著走過來扶住潘濯,“嗚……少爺……”潘濯扯出個笑來:“傻丫頭,哭什麼……”
景昭沒說什麼,隻換了個姿勢,兩人扶住潘濯往外走,速度也沒快多少。過了回廊,身後送客的小廝轉身離開,複命去了。
景昭回頭看了一眼,忽然俯身將潘濯打橫抱起來。潘濯驚了一下,急道:“……不用”臉上立刻現出些淺緋的血色。景昭看著他溫言道:“這樣快些。”潘濯身形瘦削,如此也並不如何吃力。潘濯微不可聞地歎了一聲,也不再掙紮。玉鍾破涕為笑快步跟著。
不多時便到了門口,常予溪已牽馬候在車子一旁,見潘濯被抱出來,驚得愣了愣,忙上前想幫一把手。景昭卻避了一下繞過他,問道:“來了麼。”徑直將人抱上了馬車。常予溪又愣了一下,收回手來,轉身道:“孟大人已在王府候著了。”
彩袖蜷在車裏,見兩人回來,擦著淚歡喜道:“少爺!”潘濯對她一笑算是安慰,又朝外麵道:“玉鍾,你也上來。”玉鍾縮手縮腳爬上來,同彩袖跪在一處,兩人拉著手緊貼著取暖。
景昭倚在車壁上,將潘濯往懷裏緊了緊。
懷裏的簡直是個冰坨子。潘濯往外傾了一下,突然有些僵硬,“小心冰著你……”這句話毫無用處且適得其反,手臂收得更緊,連人也貼過來,溫暖的體溫透過水淋淋的布料印上冰涼的後背。衣擺被撩起來,一隻手覆上左邊的膝蓋,緩緩地撫揉活血,一會又移向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