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傳來。
江麵在劇烈震動。瞬間,坡上剛剛準備完畢的笨重的隊伍也開始動作,同樣地,他們點燃了火炮。
中原雖有火器,但體大笨重,邊疆敵兵多是騎兵,機動迅速來去如風,火炮派不上用場。數月前向朝廷請調火炮,就有數個官員上書,言火炮無用,靖王另有所圖,立刻被都察院官員連上三本參回了老家,又被大理寺查出事端拿走了幾個。悄悄運至的百門火炮,便一直掩在金州弋州,被通曉火器的師傅改良保養。今日,便是震鳴之時。
沉重的彈藥帶著濃煙被拋向河麵,冰麵大塊大塊地陷落,帶著人的殘肢和活著的人馬,淒厲恐懼的嘶號將冰麵響徹成修羅地獄。衝到半山坡的騎兵驚慌回頭,想知道發生了怎樣的恐怖。趙字旗下,坤朝的士兵開始隨著登岸的敵騎向高處移動。
單雙號編排的火炮在輪流點燃,灰白的河麵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黑色空洞,放射狀的裂痕在不斷延伸,卻仍然有大量的騎兵在踏冰而來。不過很快,另一種聲音完全掩蓋了人的哀號甚至火炮的鳴響——河的上遊開始傳來震天動地的隆隆響聲。
洶湧冰冷的潮水裹攜著大量的碎冰,掀起了丈許高的浪濤,向下遊席卷而來!這是一場不合時宜的淩汛,一場由弋州的伏兵製造的噩夢,數月前用沙袋擁堵成堤壩,方才用火炮瞬間炸開製造而成的噩夢。
接下來是一場純粹的屠殺。覆滿江麵的烏庫軍隊隨著呼嘯而至的浪濤瞬間消逝,馬與人撤離的腳步遠遠趕不上潮汛的翻湧。黑壓壓的江麵被自西而東地清掃,江水恢複了流動,裹挾著更多凍僵的軀體向下遊湧去。
江岸被淹沒了不少。待波濤緩和了些許,上遊又有龐然大物順流而下。這次隻是幾列小船,金川漁民常見的木船。隻不過被鐵索連綴成串又鋪了木板,長長地橫貫江麵。船上的坤軍跳上岸,與對麵的同伴一起,迅速將鐵索固定住。奔騰的金川上架起了幾座這樣的浮橋。
東麵首先起了喊殺聲。弋州騎兵在金州完成了整修與補充,迅疾的馬隊衝過浮橋,重渡金川。
對岸還在震驚中的烏庫軍隊來不及反應,對岸浮橋鐵鏈的固定處已經迅速被弋州的坤軍騎兵控製。趙顯之麾下的步兵軍隊開始沿著鐵索與浮橋向對岸進發,清掃先頭騎兵開辟的戰場。
反擊,就此開始!
第二十三章 黃昏
天快亮的時候。潘濯帶了金州的數百守軍,踏過布滿裂痕焦痕的船麵,前往金川對岸。
到處都是讓人欲嘔的血腥氣味和屍臭,前半夜還是一片皚皚的雪地,如今甚至連黃土色都難見了。
一望無際的戰場上,淌著粘稠的暗紅,冒著黑色的煙,這是一片血池。
未死的人從喉嚨裏呼呼作響,發出最後的嘶號哀鳴,有敵人,也有坤軍,在幽暗的黎明前夕淒厲如同鬼泣。
靴子在腥臭的泥漿和堆疊的屍體裏艱難跋涉,衣袍和褲腿被血水染得黑紅。墨陽仰頸一聲嘶鳴,潘濯腳下一緊,猛然停步。
有一隻黑紅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衣擺。
一個坤朝的士兵,就仰躺在他腳下。看得出肚子已經被鋒利的彎刀橫切開,髒腑都湧了出來。在沙場上,不會很快死去的致命傷是最恐怖的東西。
他的表情已經有些瀕死的僵硬,隻嘴角還微微抽搐,眼神呆滯著瞪大,目眥盡裂。潘濯蹲下`身去,看著他猙獰的麵孔,緩慢而清晰地說道:“我們勝利了。”少頃,扭曲的表情有了些變化,淌著血水的嘴抽[dòng]了一下,他似乎聽懂了。雖然這樣的勝利於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