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淡的月光下勾出斑駁猙獰的痕跡。

屋裏沒有人,從前爭著搶著要伺候她的宮人們在她失寵之後都已三三兩兩散去,不知何蹤。唯一沒有離開的兩個心腹宮女也在前不久叫宣和帝以“幫凶”的罪名亂棍打死了,外頭隻有兩個看守她的老宮女在吃酒聊天。

“你說裏頭這位能熬幾天?”年輕一些的那個好奇地問道。

“七天?最多十天吧,瞧著就不是什麼長命的種。”蒼老一些的那個聲音裏帶著習以為常的平靜與漠然。

年輕那個似有驚訝:“那不能吧?到底帶了個‘貴’字,與尋常主子們不同,且從前不是說喜歡極了才納進宮的嗎?沒準兒哪日又飛回枝頭了呢……”

老邁那個嗤笑了一聲:“真要喜歡極了能這麼無情,幾乎喪命了都不來看一眼?沒瞧方才那將她從鬼門關裏拉扯回來的太醫都是皇後娘娘下令請來的麼?”

“這倒是……可不是說自幼一起長大,是真愛來著麼?”

“在宮裏待了這麼多年,你還相信這專門哄人玩的東西呢?真愛,嗤,什麼真愛?不過隻是個用來牽製驍王的籌碼罷了……”

話還未完就叫那年輕些的聲音打斷了:“老姐姐!你看你,多喝幾口就開始說胡話了,天色已晚,咱們還是睡覺去吧?”

“是是,年紀大了,酒量不好咯……睡覺去,睡覺去。”能在宮裏活到這個歲數的人,有什麼是看不清猜不透的呢?隻是想要繼續活著,就得學會裝聾作啞,就得管好自己的嘴巴,那滿頭銀絲的老宮女聽著冷宮外巡邏禁軍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搖搖頭鬆了口氣。

接下來外間就沒有動靜了,沒過一會兒,呼嚕聲響起,這寂靜陰森的冷宮裏總算是有了一分人氣。

裏屋的床上,楚嵐睜著通紅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叫烏雲遮了一半的月亮,幾乎已經幹涸的淚水再次從眼角蜿蜒而落,沒入濕冷的發間。

寒意如潮水一般緊緊包圍住了她,小產之後本就虛弱的身子無法自控地哆嗦著,可或許是心口太疼了,她這會兒竟完全感受不到來自身體的難受,隻是不斷地在腦中回想著宣和帝近來看著自己越來越冰冷,甚至漸漸帶上了憎恨的眼神。

過去的三個月裏,她一直沒能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忽然失寵,明明從前就算有新人進宮,皇上一時叫新鮮的顏色迷了眼睛,自己的地位也從來都是巋然不動的。可這一次,沒有任何征兆,他忽然徹底對她變了臉,再也不複往日的恩寵不說,甚至還任由隱隱有廢了她的意思。

她一直以為是有後妃為爭寵使了什麼陰謀,直到昨日珍嬪流產,他查都不查就將罪名扣在自己頭上,她才隱隱驚覺不對,他的反應太冷酷了,哪怕心中對她有一點半點的情分,他也不該這樣對她。

可那時她雖心中怨懟,卻仍想著或許他是有什麼苦衷的,直到她在龍翔宮外頭跪了整整一日一夜,甚至為此失去他們的孩子,卻隻等到他冰冷無情的一句“晦氣”,她才終於明白,他對她的心究竟有多狠多硬……

又想到自己盼了多年終於盼來,卻來不及出生就夭折的孩子,楚嵐眼淚瘋狂湧出,心頭撕裂般地疼,尖利的指甲再也忍不住狠狠陷進了自己的掌心。

為了奪回他的心,她連他們的孩子都沒顧上……

可他呢?可他呢!

所有的甜言蜜語都是謊言!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是欺騙!她不過是他用來牽製大哥的籌碼,她不過是他用來贏過大哥,傷害大哥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