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搭沒一搭品評起各地名茶,由炙茶、碾茶之法說到了水質品級,連煎茶所用器具也論了一番。彼此都想不到原來對方亦是通曉茶道之人。
玄霄撫了杯淡淡一笑道:“我以為你向來處事嚴謹,一絲不苟,想不到也會研究起這類消遣玩物。”
慕容紫英一愣,正色道:“茶道也講究和靜怡真,和我輩修道之人亦是相應,未必就隻是玩物……何況若是心存高遠便不致沉湎於此。”
聞言玄霄微微皺起了眉,麵前坐的畢竟是慕容紫英,總是離不了這樣的一套說教。他一拂袖道:“罷了,我不過隨口一句,你不必如此認真。”
慕容紫英見玄霄失了興致知道自己又惹他不悅了,便也不敢再開口多言。玄霄亦是不再言語,一時間氣氛轉回初時的尷尬,連茶杯與指甲輕輕碰觸時發出的細微聲響都能聽到,慕容紫英隻覺如坐針氈。再過了片刻茶水漸漸涼了下去,慕容紫英便起身向玄霄施禮告退了。玄霄也不再多留,點點頭由他去了。
出得門來見已經晚霞漫天,極是壯麗絢爛,慕容紫英卻沒有心情欣賞此刻美景。他想起那炎瓔熾魂晶,喚出了匣中魔劍直向昆侖山脈西北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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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紫注:
清泉白石茶——出自明代顧元慶《雲林遺事》
瓊華拾遺錄(四)
玄霄盤膝趺坐於榻上,如常運功調息起來,以昆侖地脈之精華補充自身真元。自從化形魔身以來他無一日不念著當日殺上天庭的血誓,每天最重要的事無非是朝暮功課。禁地冷僻,這個時候連慕容紫英都走了,不懼會有人擅入打擾,最是適宜修煉。玄霄心定神閑,內息轉過整整八十一周天方才罷休。他隻略一提氣便引出體內靈力激蕩,隨心意流轉極是舒泰。然而玄霄清楚就算如此也隻不過是恢複了出東海前八成功力,雖是早已不把普通神將放在眼中,若此刻就殺上天庭還是過於托大。連東海百年囚禁都忍了下來,他又何懼再多等些日子。
玄霄運功已畢望見窗外曉月當空,料想應該早就過了瓊華派全山宵禁時分。四下裏唯有夏螟蟲時起時落的吟唱,在這樣燥熱的暑夜裏聽來格外清爽悅耳。玄霄起身信步出了禁地,宵禁後瓊華派眾人都自覺留在房中養息,他一路行至承天劍台果然都未見有人。玄霄轉向前山方向,自承天台上縱身一躍輕巧落在劍舞坪前。曾聽慕容紫英提過如今明、懷字輩資曆最深的弟子不少升作了長老,散居於後山太一宮、清風澗各處。玄霄深心之中實在不願在後山多作逗留。
此時劍舞坪玉帶池環繞的中央平台上卻還有一個身影,手執三尺青鋒一遍又一遍地練著同一個招式。玄霄頗為意外有弟子半夜三更還在練功,隔了玉帶池看了兩眼隻覺有些眼熟,想起來是在禁地中見過的那個素玉。玄霄微微搖頭,看得出來素玉練的是一套太真劍法,不過來來回回仍是不得要領,恐怕進展不佳,難怪她這樣心急乘著別人睡覺的時候出來苦練。
“素玉師妹!你怎麼還在這裏?”守心不知何時也來到平台前。素玉收了劍,抹了抹額上汗珠,支吾道:“守心師兄……我,我隻是睡不著。”
“在我麵前你又何必隱瞞?”守心走到素玉身前,取出自己隨身佩劍一招招演示起來,一邊道,“這套劍法我也隻不過前後教了你三次,若無進展你也不用這樣心急。你看,要像這樣氣定神閑,慢慢使了出來才是太真劍法的精髓所在!”
“是,多謝師兄指點!”素玉認真看著,一臉欽佩之色。雖然守心有時候說話喜歡油嘴滑舌,同輩弟子中卻屬他的領悟力最是出挑。兩人皆屬玄珠心鏡門下,原本專司的乃是武具鍛造,守心卻還能分心二用,往往趁肅武長老在劍舞坪傳授其他弟子上乘劍法時偷偷學上幾招,回頭再挑簡單的教給師妹素玉。
“來,我再和你拆解一次!”守心退開一步,示意素玉拿起劍來。素玉得了守心的眼神鼓勵,又認真舉起了劍。劍舞坪前人影成雙,一對長劍靈動矯若遊龍,映了空中一輪清輝格外好看。
此情此景,玄霄仿佛看到了少年時與夙玉同修雙劍的日子。隔了這樣久的時光,曾以為記憶中那些片斷隨著韶華逝去早不知拋擲到哪裏去了。他微微搖頭,轉而又覺其實瓊華派同門學藝的師兄妹不知有多少,這樣雙劍共修的場景每日劍舞坪上也不知要出現多少回,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風景罷了。事隔百年自己又何須如此介懷,從此忘了也罷。
“你們兩個!都給我過來!”忽然劍舞坪上傳來一聲嗬斥,玄霄神色一凜抬頭看去時隻見出言之人身著威儀執事弟子服色,輩分應當不低。守心、素玉二人更是嚇了一大跳,各自收了佩劍戰戰兢兢走到那人麵前,躬身行禮道:“弟子見過靈印師叔!”
“為何宵禁時分仍滯留在此?門規如何難道你們不知嗎?”因著威儀長老之位空懸,執事弟子靈印便一人攬下監督之責,為人向來嚴肅,辦事一絲不苟。
“弟子等知錯了,還請靈印師叔恕罪!我們,我們……這就回去了……”素玉軟語相求,苦於沒有什麼好理由,又知這位師叔素來嚴格,更是心虛沒了話。守心擔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破壞宵禁事小,自己和師妹偷學高級劍法的事若被揭發,弄不好會有逐出師門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