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裏頭傳來宋雲寬的聲音。
官差不知道宋大人的意思是要他等著,還是要夏家的人等著,隻能杵在門外。
堂屋內,顧行簡坐在木椅上,翻看卷宗,聽到夏家時手指微頓了一下,臉上並沒有流露出異常。這卷宗記錄著宋雲寬在紹興任上三年所處理的重大案件,還有賦稅,田畝,人丁的增減情況。
宋雲寬垂首站在旁邊,時不時地掏出手帕擦額頭上的汗。他後背的朱色官服濕了一大片兒,官帽上的翅頭微微顫動,眼睛直盯著顧行簡修長白皙的手指。
誰能想到堂堂宰相大人竟會親臨紹興府,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如今停官留職,是微服出行。宋大人不用拘禮,坐下便是。”顧行簡抬手道。
“下官不敢,下官還是站著罷。”宋雲寬笑著應道。他也是今早才從進奏院下傳的邸報裏知道,顧相被皇帝停官了。可顧相權傾朝野,勢力盤根錯節,在不在野其實並無多大區別。就憑皇上對他的寵幸,想必很快就會複起。
宋雲寬又偷偷打量了眼麵前之人。年輕,實在是太年輕了,玉質金相,氣度不凡。就算布衣加身,那股淩厲的壓迫感卻遮掩不住,往那裏一坐,他這個正五品的官員,雙腿都有點發軟。
“我記得宋大人是明法科進士出身?”顧行簡隨意地問道。
明法科是專攻律學的人才,在本朝一度有很高的地位,甚至比明經科二甲進士及第的出身還要高。尤其是宋雲寬那一年的明法科,出了很多的重臣。
宋雲寬立刻恭敬地回答:“正是。但小的不才,選官時,沒能考入大理寺,反而去了地方,當過縣尉和司理參軍。這些卷宗上都有寫。”
顧行簡點了點頭,終於合上卷宗,放在手邊的圓桌上,看向宋元寬,含笑道:“我沒事了,宋大人去忙吧。”
“不忙,不忙。相爺不妨在紹興多留幾日,讓下官盡盡地主之誼。今夜下官想在泰和樓為您接風洗塵,請您賞臉,一定要來。”宋雲寬拜道。
顧行簡的眸色冷了幾分:“莫說如今我停官在家,不欲驚動紹興府的上下官員。便是我仍在中書之位,也去不得這泰和樓。宋大人難道不知,赴非公使酒食者,杖八十。”
宋雲寬一抖,又言:“那下官還有兩幅字畫想……”
“宋大人。”顧行簡肅容道,“考官憑的是真才實學,不必做無用之事。”
宋雲寬的手在袖子底下搓了搓:“下官,下官沒有別的意思。聽說不久前台諫參,參了您一本,說您結黨營私,任人唯親。您一手提拔的吳大,大人被大理寺鞫讞。他連累您被,被……您一定會沒事的。”他一緊張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吳誌遠在福建路的時候就是個通竅的人,上下官員都與他交好,政績也不錯,市舶司的歲緡成年增長,為三司之首。調任戶部侍郎之後,在朝中也是過得風生水起。但吳誌遠身上的汙點其實不少,隻因是顧行簡提拔的,自然歸到顧相那一派,沒人敢動他。
宋雲寬打聽到,這次是主戰派的大臣想要興師北伐,怕顧行簡阻擾,故意打擊他,才從吳誌遠下手,致使他被連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