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2 / 3)

趙嬤嬤心裏暗道:自老爺出事以後,姑娘就大不一樣了。從前為了個男人尋死覓活的,老爺和夫人還一直擔心她。現如今姑娘主意大了,想來也不用他們再跟著操心了。

趙嬤嬤正感慨著,那邊泡茶的思安“哎喲”了一聲,瞪向從門外跑進來,險些撞到自己的人:“死六平,你想撞死我呀!”

那名喚六平的小廝大概十四五歲,長得一副伶俐的模樣。他衝思安哈腰賠不是,然後壓低聲音道:“姑娘,二夫人殺過來了!”

思安如臨大敵,連忙看向主子。

這位二夫人可不是什麼善茬。

女子不緊不慢地伸出手:“思安,茶給我。”聲若玉片相擊,清脆悅耳,含著股鎮定人心的力量。

思安連忙把茶杯遞過去,她喝了口,平靜地說道:“燙了。”

“奴婢下次一定注意。”思安馬上回道。

片刻之後,二房的夫人韓氏,攜著幾名侍女仆婦進了水榭,聲勢浩蕩。

韓氏今日打扮得十分隆重,暗紅金絲繡花的裳裙,肩搭披帛,小盤髻上插著的赤金步搖直垂落到耳廓,眉目秀致,看著十分年輕。她眼見夏初嵐坐著一動不動,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裏,火氣鬱結在胸口,喝道:“夏初嵐!”

夏初嵐不為所動,纖長玉白的手指執著茶杯,眼也不抬:“二嬸找我何事?”

三年了,韓氏還是沒辦法把眼前這個女子跟從前那個夏初嵐聯係在一起。從前的夏初嵐美則美矣,卻沒有腦子,像個精致的花瓶,隻能當擺設。

記得那時候,夏初嵐跟外頭的男人鬧出了事,長房關起門來把事解決了,老夫人不許其它兩房過問,韓氏有好一陣沒見到她。後來夏柏盛沒了,再見夏初嵐時,她完全變了。眼神清冷倨傲,有時一個眼風掃過來,韓氏這個做長輩的都心虛。

可偌大的家業交到一個小姑娘手裏,韓氏如何能夠服氣?

就拿這次夏謙成親的事來說,原本要席開五十桌,最後硬是給縮減到了三十幾桌。夏家還缺這點錢麼?分明是這丫頭想要打壓二房。

“大郎成親,你躲在這兒,是何意思?”韓氏單刀直入。

“二嬸弄錯了。我沒有躲,隻是有些累,不想出去應酬。”夏初嵐淡淡地說道,目光卻是向著外頭水麵的,神情冷漠至極。

韓氏裝作沒看見,徑自坐了下來,又換了長輩的口吻:“你一個姑娘家整日裏拋頭露麵的,二嬸也知道你不易。你若肯放權,何至於如此勞累?當年你二叔跟著你爹跑商,海上的事情也十分在行的。”

海商是夏家的根本,韓氏的算盤倒是打得好。

夏初嵐勾了勾嘴角,笑得顛倒眾生:“我爹出事後,二叔倒是主事了一段時日,可結果呢?若我再將家業交給二叔,二嬸就不怕都敗光了?”

明明看服飾就像個普通人,但那種迫人的威勢,卻比他見過一麵的戶部尚書還要厲害。

“你是什麼人!”裴永昭強裝鎮定地說道,“我可是官員,知道對朝廷命官不敬是什麼罪名嗎!”

顧行簡看著前方,神色清冷:“剛才我聽見,你要找夏家的麻煩?”

“關你什麼事!”裴永昭斜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

崇明又伸手將他拉回來,索性推倒在地。裴永昭徹底火了,今日受得窩囊氣已經夠多,擼起袖子就要跟崇明動手。顧行簡俯下身子,幾乎很輕地說道:“我,是顧行簡。”

裴永昭瞪大雙眼,嘴巴微張,難以置信地看著離自己很近的男人。

顧,顧行簡?!在他有限的認知裏麵隻有一個人叫這個名字,便是當朝的宰相!不會吧,不可能這麼巧?雖然宰相被停官了,但據說每日都有朝臣跪在垂拱殿外向皇帝求情,哭訴中書絕對不能沒有這位宰相。好幾個重臣都稱病在家,朝堂上整日裏愁雲慘霧的。

“顧行簡”這三個字,意味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更意味著絕對的權力。

顧行簡直起身子,雲淡風輕地說道:“離夏家的人遠一些,更別找夏初嵐的麻煩。若被我知道,臨安將無你立足之地。終你一世,也休想再踏入官場。記住我的話。”

他不是在威脅,憑他的底氣和威勢,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若說裴永昭剛剛還有點懷疑,現在是完全信了。這個人的神態和語氣,在官場的他實在太熟悉了,是久居高位之人自然而然的威勢,常人裝都裝不出來。裴永昭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掉,不知道要做什麼,說什麼。

顧行簡……真的是顧相!平日裏見也見不到的人物,竟然就這樣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麵前,他甚至都沒有深想顧行簡和夏家是什麼關係。

崇明喝道:“還不快滾!”

“這就滾,這就滾。”裴永昭站起來,又對顧行簡鞠躬,然後連滾帶爬地走了,一句廢話也沒有。

他隻知道自己的頂頭上司吳誌遠在沒下獄以前,逢人就說跟顧相的關係有多好。因著這層關係,連戶部尚書都對他笑臉三分。

不論是對於大小官吏,還是讀書人來說,顧行簡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等裴永昭走遠了,崇明問顧行簡:“相爺,咱們還逛麼?”

顧居敬在家中收拾行囊,顧行簡見不得他把東西翻了一地,在院子裏吵吵嚷嚷,就帶著崇明出來躲個清靜。不知道為何就走到夏家來了,剛好看到夏初嵐把裴永昭丟出家門。

聽夏初嵐叫裴永昭的名字,他記起刑部和大理寺交上來的文書裏提到過裴永昭跟吳誌遠一起狎/妓。他順手翻過裴永昭的官藉,知道他祖籍泉州,妻子夏氏,考取功名卻沒有被選上官,之後很久才在戶部謀了個差事。便全對上了。

顧行簡想到剛才夏初嵐的樣子,輕輕勾了下嘴角,那孩子在自己麵前的時候還挺溫馴的,原來不是一貫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