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何以沒有把那日……她同容大公子……”
甄漪瀾斜斜地睨了她一眼。
琥珀就不由自主地噤了聲。
甄漪瀾將手搭在了車廂的擱木上,纖細白/皙的手指也隨著輦車行走而微微顫動。
她嘴角一深,似乎露出個溫柔而模糊的笑容來:“一入宮門深似海,重幃深下莫愁堂。這又不是什麼令人歡喜的好事,驚動了貴妃娘娘,豈不是反生不美。”
琥珀聽得半懂未懂,卻難以抑製地生出一點凜冽寒意來,深深地埋下了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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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歲之夜是宮中的家宴。
升平元年的除歲夜,宮中的人丁比泰安年更簡薄許多。泰安皇帝駕崩後,昔日的嬪妃媵妾都被鄭太後以雷霆手段送走,進了西山皇陵寺為大行皇帝祈福。
原本在這個時候該已經得了正經封位,進入後宮填補空缺的秀女們,偏偏又都被容貴妃以“天子恩恤”的大義遣回了家。
以至於這一年的宮宴裏,與座的女眷竟隻有太後鄭氏、貴妃容氏、賢妃甄氏、德妃霍氏,加上並沒有被乃父牽連而保留了封號的馥寧郡主殷/紅綾。
加上天子本人,和十二皇弟、尚在繈褓之中的殷長睿而已。
寬闊軒麗的殿宇中高爐流香,金泥設地,來自西域的舞姬腳踝上縛著紅綃和金鈴,在芙蓉花飾的犀皮巨鼓上翩翩起舞,鼓聲與伶人掌中的絲竹聲宛轉相和。
撥弦子的樂工停了手,用玉片打了兩節拍子,就撮起唇來,喉帶震動著發出起伏的歌吟。
酒過三巡,鄭太後手中執著高觴,將殿中寥寥的幾桌席案環顧一周,麵上忽然顯出頹意。
她舉尊向殷長闌,規誡式地道:“皇帝崇簡崇孝,哀家心中寬慰。隻是我殷氏皇族,受天之命二百載,如今竟顯出如此凋零之態,皇帝不可不以為誡。”
年輕的皇帝穿著玄色的袞服,山川星辰和蟠龍黼黻的章紋在他襟領肩背蔓延而下,因為宴飲的緣故除去了冕旒,露出一張俊美而凜冽的臉。
這張臉正微微地垂著,修長的指掌握著雙牙鑲銀筷,在碟中一段魚腹裏仔細地翻動,箸尖碰上一截晶瑩透白的細刺,就搛住了丟在一旁。
他神色專注,以至於鄭太後說話的時候,隻得到了他微微的一個抬首。
鄭太後等了片刻,沒有得到該有的回應,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酒樽。
金木相擊,發出一聲略顯沉悶的輕響。
馥寧郡主殷/紅綾附鄭太後席案而坐,這時膝行兩步靠了過去,握住了鄭太後的手臂,嬌/聲笑道:“姑母,您這裏的山桃糕還吃不吃?我品著今兒做的實在是好,您賞了我吧。”
鄭太後看了她一眼,跟著微微笑了起來。
殷長闌將那一碟魚肉裏頭的刺都剔掉了,轉頭吩咐身邊的小內監道:“給貴妃娘娘送去。”
一麵放下了筷子,拿過托盤裏的軟巾,慢條斯理地擦著手,道:“母後說得甚是。朕受命於天,牧天下生靈,自然要以百姓之疾苦,為朕之疾苦。”
他語氣徐緩,但話裏話外的意思並不教鄭太後滿意。
鄭太後原本已經舒展的眉頭重新淺淺地凝了起來。
殷長闌視如不見。
小太監已經將那碟天子親自剔出的魚腹肉放在了容貴妃的桌案上。
殷長闌側過頭去,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了容晚初身上,對上少女淺淺噙笑的麵龐,嗓音溫和地道:“舊歲既除,萬象應新,朕即易年號‘天賜’……”
“以示朕上順天意,不折此心。”
天賜,天賜。
誰是皇天之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