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鄭太後的手邊,一雙眼不免將對麵的霍皎瞟了一眼。
前頭情形混亂,她一直陪在鄭太後身邊,意外發生之後,她隻看見皇帝將容晚初擋在了身後,鄭太後這一邊就被宮人內侍團團地圍了起來,把視線都遮擋了,她因此並沒有看清具體的情形。
雖然聽到許多人的疾呼和尖叫——她還聽見有人叫著“容將軍”喝了聲采——卻無從知曉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等到眾人都陸陸續續地散開、平靜了,事態也得到了控製,她卻看見容嬰站在那裏,長身玉立地同霍皎說話。
她原本聽著,不是容嬰救了駕嗎?
功勳之臣,應該會被很多人盯著,第一時間帶到皇帝麵前去吧!
他不但不在皇帝麵前露臉,怎麼還那麼優哉遊哉地跑去和霍皎說話?
何況他還是個外臣。
霍皎,可真是大膽啊。
她坐在轆轆的輦車裏,看著霍皎微微低垂的眼,掩不住沉鬱神色的側臉,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情緒在翻騰著,一時之間竟然不記得該說什麼話。
鄭太後發了一句火,輦車寬敞的車廂裏竟然出現了一瞬詭異的寂靜。
跟在甄漪瀾身邊的侍女翡翠都察覺了不妥,在背地裏悄悄地扯著她們家娘娘的袖子。
甄漪瀾回過神來,有一點短暫的不自在。
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自嘲地垂了垂眼,柔婉的聲音卻像是練習過千百遍,自然而然地從口中流出來:“太後娘娘息怒。陛下力能搏虎屠熊,這是聖朝天佑的福兆,那前朝的睿宗、哀帝,不都是身體孱弱,英年早逝,以至於國祚不穩……”
話說到這裏,看到侍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篩糠似地顫唞的身軀,和滿是驚惶的眼,甄漪瀾也驟然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從鄭太後方才的言辭裏,就聽得出她對後宮幹政這件事極為不滿的態度,她又怎麼能一轉眼就當著她的麵這樣臧否前朝?
何況鄭太後的舅父、先綏政皇帝的身體就不甚康健,以至於臨朝不過九年,就龍馭賓天——鄭太後的母親酉陽公主與綏政皇帝兄妹情深,倘若不是綏政皇帝早亡,一朝天子一朝臣,酉陽公主就是想給鄭太後的終身尋一個好下處,也未必就要把她嫁進宮來做繼後!
她聲音微滯,果然對上了鄭太後含/著冰冷怒意的眼睛。
甄漪瀾腦中攪在一處的紛亂思緒在這一刻都被她壓了下去,心思飛快地轉動著,尋著能描補的法子:“‘永言孝思’,‘受天之祜’*!如今聖天子臨朝,卻猶以仁孝治天下,必是太後娘娘與天子德行相感,合該是國朝一段傳世佳話才是!”
這樣明晃晃的馬屁,從來都不是甄六姑娘說話的習慣,就是連一直靜靜地坐在一旁沉在自己心思裏的霍皎,都不由得抬眸看了她一眼。
鄭太後的麵色說不出是不是滿意,卻比方才的冰冷微微舒緩了些許,道:“都說賢妃素有才名,可見讀的書當真是不少,隻是外頭經世濟民的男人書看的多了,滿口民生天下起來,倒把女兒家安身立命的《內訓》丟到一邊去了。”
口吻平靜,卻聽得甄漪瀾額角冒出一層汗來。
這把火,怎麼就被她一句話應對不當,燒到了自己身上來!
她咬著牙,卻一聲也不遲疑地道:“娘娘教訓得是,臣妾回去就將《內訓》精研起來,隻是臣妾素來愚魯,倘若有什麼不通之處,還請娘娘不吝教導我才是!”
鄭太後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道:“賢妃是個有心的人。”
甄漪瀾腦子裏亂糟糟的,口中應付著,一點都不想再在這裏同鄭太後周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