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書案後的女郎穿著柔軟寬大的齊胸衫裙,蟬翼似的綃紗一層一層地疊在身上,隨著立起的身形飄拂垂落,掩去了隻有微微凸起的小腹。

阿敏溫聲道:“娘娘也坐了這些時候了,日頭都落了,外頭如今並不曬的,您可要出去走走?”

容晚初微微閉了閉眼,忙碌時不覺的疲乏就湧上了全身來。

她無可無不可地點頭。

她如今既有唯一的龍嗣在身,又是天子臨行前托以國事的監國貴妃,滿宮上下對她的上心可想而知。

不過是在中庭略略走動一二,就把整個九宸宮的人都驚動起來。

送信的侍衛進宮來的時候,就碰上同僚如臨大敵的一張臉。

放在平日裏,侍衛大約要與同伴調侃一二,這時卻笑不出來,隻是沉聲請求通報。

容晚初被十六、七個宮人前後擁簇著,沿著平整的青石板路慢慢地散步。

那侍衛遠遠地跪在了回廊底下,將一封書信交給小步跑過來的女官。

容晚初心中有片刻的凝滯,那種窒悶的感覺又與殷長闌出門之前不盡相同——她落在信封上的手微微有些顫唞,撕了兩、三次,才把柔韌的黏膠信口撕開。

站在她身後攙著她手肘的阿敏鬼使神差地往紙上瞄了一眼。

“……烏古斯通納爾率番人騎兵主力二十萬,夜襲景升公部……嬰引兵馳援,以弱擊強,力戰破敵。……景升公與嬰俱力竭。……生死未卜。”

阿敏麵色驀然間蒼白如紙。

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容晚初的手臂。

容晚初麵色微微恍惚,卻被手臂上的痛感拉回了注意力,側過頭來。

另一邊的阿訥察覺到了不對,剛要站出來說話,阿敏已經“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個頭,道:“娘娘,求您允許奴婢出宮。”

容晚初心神還有些不寧。

她的沉默放在阿敏眼中,就是無聲的審視和拒絕。

侍女心中有隱隱的絕望。

她重新“砰砰”地磕了幾個頭,青石板的地麵很快就讓她嬌貴的額上泛起了青紫和血絲,抵在容晚初曼紗垂疊的裙角邊,嗚咽地道:“娘娘,求求您。”

阿訥已經忍不住跳了起來,低聲喝道:“你瘋了嗎?你是娘娘身邊的人,如今卻、卻……”

容晚初因為信箋而生的紊亂思緒都被侍女的作為打斷了。

她垂下眼來看著阿敏,心中卻有種“終於來了”的平靜。

上輩子,阿敏就因為容嬰而背叛了她。

這輩子,容嬰同她一直站在同一邊,她給了阿敏許多機會,這個侍女也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可是容嬰呢?

她了解她的哥哥,容嬰的眼中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

飛蛾撲火,猶不自知。

她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你回去好好地想一想,不要急著做決定。”

阿敏還要說什麼,容晚初已經側過頭去,扶著阿訥的手臂,道:“回去吧。”

突如其來的軍報打斷了貴妃難得的閑逸,退到了一邊的眾人很快簇了回來,擁著容晚初回房。

隻有阿敏一個人被留在後麵,直起身來怔怔地看著容晚初離開的方向,半晌,忽然喃喃自語道:“您都不會為公子擔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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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山傍水的長樂宮,湖上的晚霞像是鋪在水麵上的胭脂色錦緞。

太後鄭幼然枕在荷風吹拂的水榭長榻上,懨懨然地睡了一個漫長的午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