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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雨連江》文/薄荷酒
上部 唐秋
引
左回風清楚地記得,每次見到唐秋都是在下雨的時候。
唐秋從來沒打過傘,在跟著左家的仆人走進暖意融融、檀香繚繞的大廳時,一身藍衣通常已濕淋淋地裹在纖瘦修長的身體上,一頭漆黑長發也早已吸飽江南的雨水,用青布帶一束,淩亂地披在身後,有幾綹會貼在他蒼白的臉龐上,令那張秀致而慘淡的容顏更添幾許淒迷。然而,唐秋的態度總是平靜自若的,甚至有幾分傲岸,他總是倚在堅實的紅木椅中,凝視著窗外的雨霧,一言不發地等待左回風出現。左家大廳的擺設以紅木為主,線條沉凝而洗練,整體看去莊重而不具壓迫感;然而,隻要唐秋靜靜坐在裏麵,所有的沉凝、洗練和莊重都仿佛不存在了,代之而起的是身周無以言述的飄渺空寂,揉和著淡淡的眼神,他仿佛隨時會融入濛濛煙雨中,就此消失不見。這樣的唐秋,總是能喚起左回風心中許多複雜的情緒。
左回風一直覺得自己的身份實在是非常落俗套,正是那種演義評彈中的天之驕子:有著即將退隱的當武林盟主的父親,穩坐著所謂的天下第一莊少莊主的寶座,左手持盟主令協調白道黑道、門幫教派,右手執羽毛扇談笑無底商海、開疆拓壤;橫批遊刃有餘。再加上本人一表人才、沉穩冷靜、武功卓絕,簡直是不給陽光也燦爛,想讓自己形象黯淡些都難之又難。從小到大,調皮搗蛋叫聰明,任性胡來叫個性,花天酒地叫豪爽,處處留情叫風流,在金陵這個紅塵繁華地橫揮豎灑總成文章。也許是因為不曾真正出格,盡管他在十七歲到二十歲間放任自己胡天胡地,效果依然不彰。當他三年後發現自身形象仍光輝燦爛如如來佛祖頭上的冕輪,還更添了幾分壞壞的魅力時,終於在絕望之下擺出了一張冰臉;冰如雪,冷若霜,雙眸寒光似冰劍,毒舌冷冽賽朔風。至於據說這一形象改組令江湖傳說又多了許多綺麗憂傷的故事,自己周身又籠上了一層神秘氣息………他已經無力理會了。無論如何,一張冰臉究竟是讓自己清淨不少,用冷厲鋒芒嚇退周遭趙錢孫李,他終於得以在麵具後竊笑眾生。
從二十歲到二十五歲,他戴著冷麵一張安然度過,居移氣、養移體,冰冷的氣息似乎也終於要蔓延到心裏。左回風有時想,摘去了所有光彩奪目的頭銜後的自己,又會是個怎樣的人,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比較了解自己的隻有精明狡猾如老狐狸的父親和雙胞胎妹妹左舞柳。如今,老狐狸隱居大理,舞柳遠嫁蜀地,三人堪稱天南地北。
無論如何,日子就這樣不好不壞地過著,如果沒有遇見唐秋,左回風一定會就這樣過下去,平淡(?)地過下去,如果,沒有,遇見唐秋。
左家開有一家地下錢莊,老狐狸當年白手起家,就是自這家錢莊做起。做了武林盟主後,不設賭場,不開妓院,卻不願關掉這家地下錢莊,就好象老狐狸變成了人,卻仍留了條尾巴。也罷,自己本來也不是正人君子,更無普渡眾生的宏願,他就象接手其他產業一樣接收了這條尾巴。
由於這家錢莊的特殊性,左回風挑選了最幹練忠心的手下治理,現在,這個手下正低眉斂首,肅立在書房裏。
左回風愛茶,書房裏永遠氤氬著淡淡茶香——淡淡茶香,冷淡俊秀的麵孔,頭上冒冷汗的部下,似乎是不變的組合。端起茶碗淺嚐一口,“說吧,左離,十萬兩的欠銀,為何連抵押品也蹤影全無?”
聲音很清淡,左離卻覺得後背上一陣發涼。
"稟少莊主,三年前,城裏有個叫唐亦的人向錢莊借了三萬兩銀子,當時言道親戚有燃眉之急,兩年內一定連本帶利歸還。屬下查明唐亦是唐門子弟,家境還算殷實,抵押的地產亦屬於唐門產業,就收了他的借據。沒想到兩年到期,唐亦竟已舉家離去,唐門則說唐亦已經因為好賭成性被逐出師門,對他的事一概不理。屬下派人追查至今,才找到他的落腳處,其實就在城裏一條小巷子裏。”想到追查前後一番周折,不禁有些切齒,“唐亦已經死了快一年,家裏一貧如洗,隻剩下一個重病的妻子和一個兒子。”
左回風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此人倒也懂得大隱隱於市這個道理,你說他有個兒子,幾歲了?”
“稟少莊主,唐亦的兒子名叫唐秋,今年二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