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背水一戰實在是大獲全勝,她覺得吃完今天這頓飯,她就再也不用找各種工作上的借口來接觸譚佑了,她們是朋友了,不管為什麼她們今天突然變成了朋友,結果就是她們是朋友了!
她們重新成為朋友了。
幸嘉心的眼淚終於憋不住掉了出來。
譚佑炒好菜盛好飯,所有的東西都端上桌了,幸嘉心還沒下來。
她本來想開口喊,但就像小時候一樣,她總是無法給幸嘉心一個合適的稱呼。
“幸、嘉、心”,三個字,實在是太正式了,譚佑想要打人的時候才會這麼喊。
“傻子?”,特殊情景下開玩笑喊可以,平常這麼喊,要麼像有仇,要麼過於親昵。
“汪琪?”,知道了真實身份,自欺欺人的狀態就太尷尬了。
譚佑站在飯桌旁考慮了足有一分鍾,最終選擇了放棄。
她走上樓,故意讓腳步聲重一點,不至於嚇到傻姑娘。
臥室的門開著,大床上的被褥已經換了,幹淨清新,有幸嘉心身上香水的味道。
幸嘉心頭朝下趴在被子裏,不知道在幹嘛,身子一顫一顫的。
譚佑抬手敲了敲開著的門,床上嗚咽一聲,身子擰巴擰巴,頭抬起來先上手抹了一把臉。
還沒轉頭,但譚佑知道她在幹嘛了。
心裏一緊,她趕緊上前兩步跨過去:“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果然是哭泣的幸嘉心,頭轉過來的時候,頭發蹭得亂糟糟的,眼睛紅通通,被淚水泡得亮得像月光下深潭。
她一隻手捂著嘴,蓋去了大半張臉,這姿勢真是壓抑又可憐。
不知道怎麼著,明明是美感差異極大的畫麵,譚佑卻還是想起了多年前那日巷子裏抱著書包的幸嘉心。
想起她襯著絢麗晚霞的身影,想起她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睛。
那時她不懂,不懂這姑娘為何不說話,不懂這姑娘到底在想什麼。
現在她還是不懂,不懂這姑娘為什麼突然哭,不懂她看著她為什麼會讓人心髒抽疼。
但有一樣,譚佑是知道的。
那就是,現在,此刻,她需要她。
她像需要一個英雄一樣地需要她。
譚佑走上前,半跪在床邊,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怎麼了啊?別哭了。”
幸嘉心的眼淚掉得更凶了,她怕自己的哭泣會讓鼻子呈現出不正常的狀態,所以捂著的手一點都沒鬆開。
她不能放棄這機會,隻能抽抽噎噎地問出來:“我們,我們是,朋友嗎?”
譚佑在返回橘城的時候,被堵在了高速路上。
等到了市區內,比預計到達的時間晚了快一個小時,天已經黑透了。
晚上溫度下降得厲害,譚佑停了車,覺得自己的腳又麻又僵。
不是所有的貨運都可以開空調的,為了降低成本,大多數時候司機隻能選擇忍。
車隊食堂燈已經滅了,譚佑跳下車,狠勁跺了跺腳。
一股酸|麻從腳底湧上來,激得她打了個顫,而後就僵直在了原地。
一動不動,等著這個勁過去,譚佑閉了閉眼,想讓自己放鬆一會,但閉上眼睛之後,還是會有仍然在開車的錯覺。
手機這時候響了起來,打斷了譚佑忘我的禪修。
“橘九院廢料 汪”,條理清晰,譚佑一貫的備注方法,可以讓她立刻理清來電的對象。
她咳了兩聲,讓自己的嗓子開了開嗓,然後接起了電話:“喂?”
“你回來了?”那邊道。
譚佑吸了下鼻子:“對,剛到。”
這催得可真是太及時了,昨天打電話的時候,譚佑給了汪姑娘一個大概的時間。沒想到姑娘掐得這麼準,就跟連接上了他們車隊門口的攝像頭了似的。
她轉頭看了看停著的車,琢磨著開哪輛去拉汪姑娘的廢料更合適。
姑娘開口的話卻讓她停住了搜尋的目光,譚佑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什麼?”
“你出來一下。”那邊頓了頓,“我剛好路過。”
橘城九院工作的姑娘,會路過他們車隊公司?
譚佑訝異地張了張嘴,停了足有兩三秒才接話道:“你在哪呢?”
“門口呢,”那邊回答,“有個藍色的棚子。”
“我馬上過來。”譚佑掛了電話。
雖然是一個城市,但城市的城區規劃都是很有規律的,譚佑車隊所在的區是最老舊待拆的那一片,地方不大,蝸居的人還挺多。而橘城九院雖然看著在山溝裏,卻是在正兒八經的高新區,所有的新興企業都集中在那裏,環境好,人還少。
兩個城區分在城市的兩端,居然大半夜地被路過了?
譚佑走出去幾步了,突然又轉了身。她跑回去跳著打開車門,將自己勾在踏板上,伸手拿過了車頭放著的水杯。
粉紅色的小豬佩奇,譚佑跑著去開水房接了水,然後又跑到了大門口。
藍色的棚子是個臨建亭子,黑漆漆的沒光也沒人。
譚佑的腳步近了,前後張望,準備打電話找人了,亭子後才閃出一道光,姑娘舉著手機叫她的名字:“譚佑。”
軟了吧唧的,跟被人欺負了要她保護似的。
譚佑走上前,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芒看清了姑娘的臉,明明烏漆墨黑的,腦子裏卻硬生生跳出來一句“燈下看美人”。
美人明眸皓齒,她看著總覺得熟悉。
要是她車隊裏的姑娘,她肯定要調笑一句“我們是不是哪兒見過”,但到底是跟她兩個世界的女博士,譚佑不能唐突了人家。
風把姑娘的長發吹起,幽幽的香,譚佑沒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冷嗎?”她問。
“不冷。”姑娘對她笑,舉起了雙手,“看,我有手套。”
傻乎乎的,譚佑也笑起來。
“怎麼就路過這兒了?”
她剛問完,姑娘的手機屏幕滅了,失去了那點光芒,譚佑心裏突地一下。
她掏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
熾亮的光芒一下子把四周照得清清楚楚,姑娘閃亮亮的眼睛,她微微蓬起的發絲,還有地上厚厚的塵土,沾到了姑娘的靴子上。
“就有事嘛,路過。”姑娘低了頭在包裏掏,“你吃過飯了嗎?”
“沒,剛回來。”譚佑看了眼她的包,大大的帆布包,姑娘每次的包都不一樣。
明明準備得很好,但掏的時候還是有些慌亂。
幸嘉心剛剛嘚瑟過的手套現在就顯得很礙事了,她趕緊脫了下來,這才成功地將耳機線從飯盒上摘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