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佑接過餅,還是很酥軟的,應該是譚琦坐車之前剛烙的。
她咬了一口,根植在血液裏的熟悉味道,讓人有些難過。
譚佑突然想起之前給幸嘉心做的那頓飯,幸嘉心說她很久沒吃這種味道的飯了。
這種味道……
譚佑垂下了眼:“媽腰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唄,你買的那個藥,她有吃。”譚琦坐到床邊上開始叨叨,“她那病就是氣的,離了漢北準好。上個禮拜我回去,牆上又被人噴了一層,窗戶都糊了,我艸他媽的,我就不知道那群鬼孫子怎麼噴的,還要搞個蜘蛛人嗎!”
譚琦長長吐出一口氣,跳到地上蹦了蹦,湊到了譚佑跟前:“譚佑我給你說,我覺得那傻逼最近得回來一趟了,我能估摸著他什麼時候沒錢你信嗎?”
“滾。”譚佑說,“我不想聽。”
譚琦一下子激動起來:“你不想聽就沒了是嗎!你就知道躲!躲這麼遠有用嗎!你是沒了那個爸還是沒了那個媽,是賭債少還了一分錢了嗎!”
譚佑的筷子“啪”地摔到了桌上:“你還讓不讓我吃飯了?”
譚琦根本不管她,他非得把所有粉飾的太平給攪亂了,和成稀泥,他非得讓你知道你就在這泥裏,跑多遠都跑不出去。
“譚佑我是在替你打抱不平!”譚琦的眼睛一下子紅起來,“別人家姑娘二十七八歲找個有房有車的就嫁了,你呢,你過的這是什麼日子!你談過戀愛嗎!你敢喜歡別人嗎!你想過自己未來會和誰一過日子嗎!還是就他媽這麼……”
譚琦指著譚佑,手指顫抖:“你看看別的姑娘多漂亮啊,憑什麼你就得這個樣子啊,憑什麼我就得這個樣子……”
譚佑起了身,一句話沒回他,大跨步出去,狠狠甩上了門。
她匆匆走出旅館,又匆匆走出那條拆遷街,天色暗下來,等她走到公司門口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門衛室外黃隊在抽煙,煙頭一明一滅,看見她道:“小譚啊,老張那傻逼開市裏越線停車了,他分都扣沒了,記你賬上啊。”
“為什麼記我賬上?”譚佑說。
“你今年不還沒扣呢麼。”
“我沒扣是為了讓他扣的嗎?”譚佑語氣很不好。
“吃炸藥了?”黃隊扔了煙,踩了一腳,“你那分放著也是放著,不給隊裏用給誰用啊!”
“一分三百塊,讓他發我微信上。”譚佑越過他,徑直進了公司。
身後遠遠傳來一聲喊:“哎臥槽,這他媽誰惹了我們小夜叉啊!”
譚佑路過一棵樹,一拳砸過去,生疼。
進了宿舍,大媽和阿姨都在,這個點基本都抱著手機在語音或者看電視。
挺吵的,電視裏都是些家長裏短,語音裏也都是些家長裏短。
譚佑進去轉了一圈,櫃子裏抽出件厚實的軍大衣,提了個小板凳出了宿舍。
車場挺大的,有兩個角比較遠,還栽著樹,大冬天的,不會有傻逼跑這麼冷的地方來撒尿。
譚佑走過去把小板凳放在了樹下,然後裹著大衣坐在凳子上靠著樹,發呆。
南方的冬天,陰冷陰冷的,晚上可能又得下雨。
過了挺久,譚佑不知道臉是凍麻了,還是坐麻了。
差不多了,該回去了。
譚佑抖抖索索地掏出手機看時間,發現有條未讀消息。
dalek:你們公司什麼時候放假呀?
這個英文譚佑看著不太順眼,太硬了,跟那個軟了吧唧還撒嬌的幸嘉心一點都不匹配。
她想著給她改了備注,和稱呼一樣困難,不能用錯的名字,也不能用真名。
譚佑靠在樹上想,幸嘉心幸嘉心……
她曾經是給幸嘉心起過外號的。
大概是在兩人熟了以後,熟的意思就是她決定罩著幸嘉心了,而幸嘉心依舊不會和她說話。
她的那張嘴,開口可難了,譚佑有段時間就很想逗她開口,覺得這是個很好玩的遊戲。
最開始她講故事,講笑話,幸嘉心紋絲不動。
然後她開始威逼利誘,但幸嘉心到底怕什麼,喜歡什麼,人家又不說,所以這個方法也以失敗告終。
後來她開始用情緒刺激法,說她是傻蛋,給她起各種外號,幸嘉心當時什麼樣子來著。
表情好像變了變,還是懶得和她交流。
譚佑想起那遙遠的記憶,再對比一下現在的幸嘉心,嘖嘖嘖,變化可真是太大了。
現在話真多。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譚佑把它按亮,拉回思路。
那些外號裏有一個她自己挺喜歡的,餅幹。
夾心餅幹嘛,可愛。
還甜甜的,脆脆的。
譚佑撚了撚手指,就這麼定了。
dalek變成了餅幹,順眼多了。
譚佑回複道:沒幾天了,再出趟長途。
對話框很快顯示了“對方正在輸入”。
輸入了好一會兒,餅幹:那你弟弟怎麼辦呢?
譚佑:他自己玩,那麼大人了還要我陪啊。
餅幹:哦。
“對方正在輸入”
餅幹:大人有時候也是需要陪的。
譚佑笑起來:你說誰呢?
餅幹:可愛.jpg
餅幹:那你什麼時候要陪你弟弟?
譚佑:閑的時候。
餅幹:那能加我一個嗎?
譚佑靠著樹幹,笑得樹都抖起來了。
她好想回她,加你一個幹嘛,夾心餅幹嗎?
笑著笑著,一陣冷風吹過來,嗆得她咳嗽了好幾聲。
她低頭看著手機上的對話:
——大人有時候也是需要陪的。
於是譚佑順便把“橘九院廢料 汪”的手機號碼備注也改了,還順便給“餅幹”撥去了個電話。
幸嘉心的聲音裏滿是驚喜,光是一聲“喂”,就跟太陽一樣,光芒四射。
“你放假這麼無聊啊?”譚佑笑著問。
“對啊對啊。”幸嘉心迫不及待地說。
“明天中午我出車,大後天晚上回來。”
“回來就放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