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誰他媽聽啊,男生力氣大,揪著譚佑的衣服了,她扯都扯不開。於是,腦門對腦門,“咣”地一下就撞了過去。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譚佑覺得她的頭骨要裂開了。
兩人各自往後退了兩步,教室的空間太逼仄了,到處都是桌子椅子。
“我草你媽!”男生提起了凳子,雙人實木窄凳,漆得綠油油的,學校打架專用重器。
譚佑心裏罵道:傻逼。
她沒有躲,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一點都不怕,她湊了上去,離得男生極近,近到可以直直地看到男生的瞳孔裏去。
“砸。”譚佑的聲音不大,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往這砸。”
這架勢,徹底讓教室裏炸了鍋,班幹部跑出去叫老師,有人剛從教室門口進來,對著兩人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
“草,大清早這麼刺激!”是羅威興奮的聲音。
他跑到了兩人旁邊:“我他媽,王子奇你個傻逼打女人!”
“滾。”譚佑偏頭說。
“我草……”羅威拖著長長的音,“譚佑你覺醒了?”
“你他媽還砸不砸!”譚佑衝王子奇吼。
“我他媽……”羅威在旁邊給他們配音。
王子奇舉著凳子,重得都快端不住了,他的手抖了抖,凳子摔到了地上。
“我靠慫貨。”羅威笑起來。
“你別急。”王子奇指著譚佑。
譚佑扯了下嘴角,心底突然無比暢快。
接下來的事就很尋常了,教導主任過來將三人揪了出去。
羅威大喊著搖手:“這次可不關我的事,主任主任,我就是看個熱鬧,真的,不信你問我們班同學。”
有同學在教室裏給他支援:“主任,羅威這次沒上手。”
主任一巴掌呼到了羅威腦袋上:“你給我安靜點。”
羅威癟著嘴不吱聲了。
三人站成一排,就在教室外麵。
教導主任見慣了幹架,這種規模他根本懶得問原因,抬手一一指過去:“給我站著,什麼時候你們班主任過來讓你們進教室你們再進。”
三人沒吱聲,主任抬腳踢到了王子奇小腿上:“站直!”
三人跟栽蔥似的。
主任走了,但誰都沒敢動。
十分鍾後,確定主任不會回來了,羅威才耷拉下了身子:“行了行了,放鬆放鬆。”
王子奇往旁邊挪了挪,離兩人遠了點。
“呦你個傻逼。”羅威懟了下譚佑的胳膊,“為啥啊你兩?”
譚佑這會被教室外的風一吹,冷靜下來了,不吱聲。
羅威見問不動她,就悄悄地挪到了王子奇那邊:“你他媽說說啊,我來得遲沒看見。”
“她神經病!”王子奇罵道。
“到底為啥!”羅威沒耐性了。
“我都說了她神經病,我怎麼知道!”王子奇可委屈。
羅威什麼都沒問出來,譚佑緊閉著嘴,不說話,也沒什麼表情。
直到早讀下了,教室裏的學生蜂擁出來,羅威隨機衝他們吼:“看什麼看!是不是想替老子站啊!”
人群裏有一個身影,明明和每個人都保持著距離,卻總可以把自己藏進去。
隻要不抬頭,就好像全世界都發現不了她一樣。
譚佑盯著她,一直盯著她走到了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你,”譚佑叫道,“站住。”
女生沒理她,繼續往前走。
譚佑頓了頓,皺著眉喊了名字:“幸嘉心,你給我站住!”
所有非目標人物都停住了腳步,除了幸嘉心。
所有人都看向了譚佑,羅威興奮地在她旁邊搓手。
幸嘉心加快了步子,要跑的架勢。
譚佑一抬腳跨了過去,羅威大喊出聲:“草!”
譚佑抓住的不僅是幸嘉心的衣服,她甚至掐住了她胳膊上一塊肉。
幸嘉心慌張地看向了她,眼鏡下麵那雙眼睛終於可以看清了。
譚佑感覺到她在發抖,心裏的火又一點點燒起來。
“放學別走。”譚佑說,“敢走試試。”
幸嘉心成為了初三二班的焦點,很快,她成為了全校的焦點。
大家的確沒有欺負她,起碼在譚佑最初看來,是沒人欺負她的。
沒人當麵罵她,沒人打她,也沒人扔她的書包,凳子上粘膠水之類的。
大家隻不過是多看她幾眼,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幾句。
一般小孩對一個新奇物件,看一個星期也就夠了,但人不一樣。
一個長得像怪獸的人,大家就跟看不夠似的。
開學考試的成績很快公布,“百名標兵”欄會放上年紀前百名的照片。標兵欄就豎在一進校門最醒目的地方,這天大家像以往一樣圍聚在一起看學霸,驚奇地發現最前麵的位置,照片竟然是空的。
初三的第一,那可是會為學校榮譽而戰的尖兵。
知情的人看到了幸嘉心的名字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不知情的在那笑笑鬧鬧、嘈嘈雜雜,被知情的一通耳語,大家便又分享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譚佑向來是不看標兵欄的,她的成績中等偏下,沒有用功讀過書,也沒想過用功讀書。
標兵欄是和她沒關係的。
但在一個打球打得酣暢淋漓的下午,天色暗下來,看門大爺將他們一群賴著不回家的往出趕,譚佑躲進女廁所逃過一劫,寂靜的校園裏仿佛隻剩下了她一個。
她對著籃筐練了很久的三分球,直到天完全黑下來。
抱著球往回走,她看到了一個偷偷摸摸的身影,那個身影貼著牆縫,學電影裏大俠的樣子,窣窣窣窣,躥到了前麵去。
譚佑躲到了綠化帶裏,想看看他要幹什麼。
身影的腿晃在標兵欄前,很快跑開了。
這次他的目標明確,直奔校門,看來是完成任務了。
譚佑站起身,走到了標兵欄前,那人搗的鬼很明顯,在初三年級第一的位置上,貼著一張剪得大小十分合適的作業紙。
紙上用美漫的風格畫著更加醜陋的幸嘉心。
對,幸嘉心。她都不用再看下麵的那一排小字。
這畫畫得太形象了。
譚佑抱著球的手指一下下點在粗糙的球麵上,夜晚的秋風刮得有些大,吹起了她的校服,嘩嘩作響。
譚佑看了足有一分鍾,這才選擇了轉身離開。
不合群,對於初中生來說,是無比可怕的。
譚佑性格活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她幾乎和班上的每一個人關係都處得好。
那她就不能幫幸嘉心。
譚佑就這麼就著夜色和秋風走回了家,到了家門口,才發現她忘記去車棚取車了。
她是騎車去的學校,本應該騎車再回來。
“靠。”她推開自己家的門,罵了一句。
這天晚上,她爸又罵起了她媽,她弟隻知道哭,被譚佑拽進屋子裏,扔到了角落的板凳上。
屋外的罵聲越來越大,然後“咚”地一聲巨響,什麼東西被砸到了地上。
太突然,譚佑抖了一下。她拉開了一點門縫,正看到她爸揚起手的一巴掌,甩到了她媽的臉上。
譚佑“啪”地甩開了門。
“你幹什麼?”她聲音顫抖著問,寒毛都豎起來了。
“滾一邊去!”她爸衝她吼,麵目扭曲。
“你怎麼能打人!”譚佑要往前衝,被她媽盯過來的眼神震住了。
“你進屋。”她媽說。
譚佑沒動,她媽突然歇斯底裏地衝她吼:“滾!!!”
這下,她真沒什麼不滾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