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佑轉頭看向她,男生努力地朝那個方向努了努嘴,他的周圍,不少人看向了她,這是在尋求她的讚同,就像一起分享了一個不可說的秘密。
譚佑確實被嚇到了,譚佑點了點頭。
男生放過了她,朝周圍的人小聲道:“還有李珍和羅威沒來。”大家心知肚明地點點頭,將頭重新埋到大大的後麵,滿含期待。
譚佑繞過教室後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個子高,位置很靠後,遠遠地望過去,轉校生在她的視線裏隻剩下了頭發和背影。
譚佑拿出了英語書,這學期來第一次翻到了單詞頁,用背單詞這種可怕的事情舒緩心頭的情緒。
李珍和羅威在早讀下之前來到了教室,兩人是年級有名的問題生。李珍低調一些,蔫壞。羅威膽子特別肥,什麼都敢正麵杠。
所以對於轉校生,李珍裝作沒看見的樣子一直走到了自己座位上,他個子低在前排,這才書一撐,光明正大地看了過去。
而羅威,起先根本沒注意到這個人,他從來不把老師的話放到心上,昨天的也一樣。
於是他都走到最後一排準備坐下來了,旁邊的人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看。
羅威想起來了,他興致勃勃地跑到前排,撐著三排邊上的桌子,肆無忌憚地望了過去。
女生還是保持著那個看書的姿勢,一動不動。
羅威爆發出大笑,他笑得停不下來,一邊笑一邊直起了身子往回走。
沒等他走到座位,早讀下課鈴聲響了,原本竊竊私語的教室一下子爆炸出巨大的說話聲,像是炸開的鍋,煮沸的湯。
羅威的聲音在這吵鬧聲裏,依然很響亮:“什麼幾把玩意啊!”
譚佑看向了轉校生,她還是那個低頭看書的姿勢,在旁邊大家都開始活動的背景裏,石化成了一尊雕塑。
譚佑突然有些可憐她。
叫什麼名字來著?
哦,對了,幸嘉心。
譚佑走過去,抬手拽了下幸嘉心的書包帶:“好了,沒人搶你東西了。”
幸嘉心拍了拍書包,拉好拉鏈,重新背在了身上。
“你就不能說聲謝謝嗎!”譚佑真是生氣,她都為她打架了。
幸嘉心還是不說話,直勾勾盯著她。
譚佑抹了把自己的臉:“我臉上有什麼?這麼好看嗎?”
幸嘉心低下了眼睛:“喏。”
譚佑憋氣,抬手戳在她腦袋上:“傻子。”
一陣風吹過,挺大,掀起譚佑的校服外套,掀起幸嘉心快要壓垮整張臉的頭發。
譚佑突然覺得,這女生也沒那麼醜,看習慣了,就是怪了點唄。
人的審美真是奇怪,日子再往後走點,天氣冷到深冬,過完寒假又春暖花開。譚佑的車後座上多了一個人,接來送去,在有人投來奇怪目光時,譚佑用吃人的目光瞪回去。
那個時候的她,就已經覺得,有什麼可看的呢,不僅沒那麼醜,也沒什麼怪的,不就是個小姑娘嘛,還是個十分聰明,每次考試都吊打全學校的小姑娘。
小姑娘家裏還很有錢,譚佑雖然嘴上沒說過,但她心裏知道,這樣的姑娘總不會一直在泥淖裏,她會考上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學,然後有一份最好的工作。
她會去做手術,把自己整得漂漂亮亮的,以全新的姿態出現在所有人麵前,她會開始和許多漂亮又聰明的人交流,會經常笑,過最幸福的生活。
十二年前的譚佑一直這麼認為著,然後命運果然拉下一道長長的溝壑,在短暫的相聚後,很快分別。
高中時,譚佑還聽過幸嘉心的傳說,最後一次,是知道她成為了市裏的狀元。
再然後,兩個世界徹底分離開來,譚佑仍然陷在自己的泥淖裏,浮浮沉沉,拔不出腿。
她不會去回憶以往的生活,也不會去參加任何一次同學聚會,她被生活徹底打成了失敗者,往回看是沼澤,往前望是不見底的深淵。
所以某種意義上,此刻蹲在電梯裏抱著一本書手指顫抖的譚佑,是完全理解幸嘉心的。
理解她曾經的不發一言,理解她現在的不肯相認。
沒人願意把傷口剖在別人麵前,不管是已經愈合的,還是正在鮮血淋漓的。
譚佑足足蹲了有兩分鍾,才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書,重新整理好箱子,按了一樓。
電梯下行時,她長長地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平靜,還難得地在明亮反光的轎廂上看了看自己的臉。
沒什麼問題,不會有什麼異樣。
電梯門叮地一聲緩慢打開,她挪出箱子,還沒搬完,就有人跑到了她身後。
譚佑在彎腰的角度倒視著那漂亮的衣角,笑了起來。
“說了你看著車就好,跑過來幹嘛?”
語氣裏是根本無法控製,也不用去刻意控製的親昵。
反正隻要她不把話說開,幸嘉心這個小傻子,根本不會知道她已經知道了。
“嘿嘿。”幸嘉心回答她。
譚佑把一個小箱子往她跟前推了推:“去,搬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