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佑終於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
她衝著飯碗笑了好一會兒,再抬頭的時候,幸嘉心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
“你不問我笑什麼嗎?”譚佑問她。
“你笑什麼?”幸嘉心從善如流。
“你太誇張了。”譚佑指著菜,眼睛彎得像月牙,“這些哪有你說得那麼好吃。”
“我說的是真心話!”幸嘉心瞪著眼睛,為譚佑的懷疑很不開心,“你還沒嚐了,你怎麼知道不好吃,你嚐嚐看,真的超好吃!”
譚佑伸出筷子:“我自己做的我不知道……”
筷子塞進嘴裏,她不說話了。
幸嘉心直勾勾地盯著她,嚐口菜而已,一臉緊張。
譚佑的表情變啊變,變啊變,逗夠了這個小傻子,才開口道:“真的很一般。”
她這說的是真話,太一般了,一般地讓人覺得這頓飯隻是為了填飽肚子,並不是為了享受食物。
但幸嘉心居然為這句話生氣了。
譚佑低頭吃了會飯,抬頭才發現她真生氣了,飯也不吃了,腮幫子還氣鼓鼓的。
“呦,你咋了啊?”譚佑想不通。
“不許你說很一般。”幸嘉心可委屈,“超好吃。”
“天呐……”譚佑很想湊過去摸摸這人額頭,是不是發燒燒傻了,記不得這飯是她做的。
她自己做的飯,她還沒資格評價一般般了?
譚佑停了筷子,皺起了眉:“你要幹什麼?”
她聲音冷了下來,幸嘉心一下子就慫了:“沒,幹什麼。”
“吃飯。”譚佑命令道。
幸嘉心乖乖地拿起了筷子。
兩人進入到了食不言寢不語的狀態,兩菜一湯,吃得精光。
譚佑站起身收拾碗筷,幸嘉心抱著自己的碗筷跟在她身後進了廚房:“我就是好久沒吃過這種味道的飯了……”
這是在解釋?多大的事啊。
譚佑轉身接過她手中的碗筷,扔進洗碗池裏開始動手洗碗:“什麼味道啊?”
“就……”幸嘉心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不是零食的味道,也不是外賣的味道……”
譚佑的手停下來了,她轉身看著幸嘉心,很是驚奇:“你自己不會做飯,就沒有其他人會做飯嗎?”
“其他人也不會給我做飯呀。”幸嘉心說。
譚佑一時有些恍惚,她沾著水的手指轉悠了一圈:“你,你多久沒吃這種味道的飯了?”
幸嘉心咬了咬嘴唇:“九,九年?上大學就沒吃過了。”
你都不回家嗎?譚佑沒有問出這句話。
幸嘉心的家非常有錢,在初三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件事。
那時她騎著那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送幸嘉心回家,她的家在他們城裏最豪華的小區,那時譚佑就在想,這麼有錢的人家,為什麼不早早地給孩子做手術,為什麼不派個小汽車來接送幸嘉心呢?
譚佑想起自己家,那個她從來不會帶同學去的家。突然就意識到,不管有錢沒錢,每個家庭都是有秘密的。
譚佑不願意其他人知道自己家的秘密,也感同身受地不會去探求別人家的秘密。
於是她沒再問,隻是語重心長地道:“要自己學做飯啊,外賣吃多了會變醜的。”
自己做飯省錢這種最關鍵的原因對於幸嘉心來說肯定是不關鍵的,所以譚佑選擇了幸嘉心這種小姑娘一看就很在乎的東西。
果然,幸嘉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半晌,呆呆地“哦”了一聲。
譚佑衝她揮揮手:“出去吧,別在這站著了,礙事。”
幸嘉心乖乖地出了廚房,譚佑又道:“去把桌子擦一下!”
“好。”幸嘉心跑去收拾桌子。
跟養了個什麼都不會的女兒似的,譚佑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等她洗完碗出來,一看窗外,天色竟然已經黑了。
冬日裏白天短,這會又下起了雨,譚佑真不敢相信,出了趟搬家的活,竟然生生地從早上幹到了晚上。
她預備走,看一看這空蕩蕩的大屋子,又有些不放心。
於是停下來,把之前該裝的燈泡裝了,甚至把家居用品都歸了位。
搞得跟是自己家似的。
譚佑又歎了口氣,要是自己有這麼大的房子就好了,她一定賣了換錢。
最後,當天色完全黑下來時,她終於要走了。
幸嘉心跟在她屁股後麵,一直跟到了玄關:“天好黑,還下雨……”
譚佑挑挑眉:“你怕?”
“我不怕。”幸嘉心挺誠實,“我怕你……”
“怕我什麼?”
“開車危險。”
“這點雨算什麼。”譚佑笑了笑,“淩晨一點,暴雨,我上過盤山路。”
“唔。”幸嘉心的嘴巴癟起來,一低頭,委屈吧啦的模樣。
譚佑沒忍住,抬手摸了下她腦袋:“不要隨便留人在家裏住,晚上關好門窗。”
“你不是隨便,你是朋友。”幸嘉心就著這個姿勢,將自己栽進了譚佑懷裏,“再見。”
漂亮姑娘的身子軟乎乎熱乎乎的,頭發絲在譚佑脖子上搔動,跟撓癢似的。
譚佑的手還在她腦袋上,順著頭發滑下去,落在背上,掌心溫熱。
小時候她沒擁抱過幸嘉心,沒想到多年後,竟然這樣接二連三,承受了這膩人的親密。
小傻子到底是不一樣了,譚佑用力摟了摟她:“好了,再見。”
為了確定這姑娘不是真的傻,譚佑還特意問了一句:“您是博士嗎?”
姑娘回答:“是啊。”
然後又急匆匆加了一句:“但我年齡不大的,和你差不多。”
譚佑不知道姑娘怎麼得出的這個“和你差不多”,在譚佑看來,她和姑娘差太多了。
姑娘的皮膚細膩得跟剝了殼的熟雞蛋似的,譚佑的就是沒剝殼的。
姑娘的眼睛水靈靈的跟汪秋潭似的,譚佑的眼睛就像是走完了人生的春夏,停在這蕭蕭瑟瑟的秋天,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能掉完枝頭所有的繁茂。
譚佑在回車隊的路上一直想不通,想不通這姑娘為什麼對她這麼信任,難道就因為第一次見麵她抵觸她,而她幫了她?
她也更是想不通,自己一個混跡江湖已久的老油條,碰到這種傻裏傻氣可以大宰一筆的單子,竟然花了快二十分鍾的時間跟那傻姑娘講清了所有廢料處理的門道,然後說清了自己的抽取比例,最後還問了一句:“你看多不多,覺得多的話我再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