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地敞開,霽子那麼放肆地在街上大笑,我那麼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霽子,郭嵐嵐又是那麼欣喜地接受著旁人給她的『呂霽的女朋友』的頭銜。
身邊的楊念湊到溪海的耳邊,說:『哎,你身後那個穿黑T恤的男孩不錯。』
溪海聽了,想推開我扭頭去看,我死死拽住他,不讓他回頭,怕那樣暴露了我。溪海大笑,好象在笑我吃醋,不讓他看帥哥。我的心還是在砰砰亂跳,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我還是伏在溪海的肩上,滿身是汗,可仍不敢把頭抬起來。舞池好像越來越炎熱,讓我覺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溪海摸摸我的背,問道:『你怎麼這麼熱?留這麼多汗?』
我含含糊糊地說:『這裏麵太熱了,我要出去涼快一會兒,待會兒回來。』
我離開溪海,轉身往酒吧的大門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我像做賊一樣很快地回了一下頭,霽子仍然在那裏跳著。我又很快地把頭轉回來,走出了酒吧。
外麵和裏麵的確是兩個世界。溫度比裏麵低得多,沒有了裏麵喧鬧強勁的音樂,走到外麵好像是從諾曼底登陸的戰場一下子來到了太平洋的荒島上。街邊的路燈很亮,門口有零零散散幾個也是從裏麵出來的人,抽著煙聊著天。
我倚在牆邊上,深呼一口氣,隱約仍然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像剛剛被上了發條的心跳。街上並不冷清,有很多紅白相間的豐田出租來回穿梭,我靠著牆傻愣愣地向前望著,任由眼前往來的車輛像穿針引線一般把現實和我的記憶縫縫補補地連接在一起。
兩年前起飛的那架中國民航的班機被生生地從天宇中拽了回來,首都機場熙熙攘攘的送行人群像黑白膠片裏模糊了的影像一樣,分散在霽子和他母親的周圍,沒有色澤,沒有生氣。霽子那天穿的是一件天藍T恤,手裏拎著個橙黃的大箱子,後麵背著他經常背著的墨黑雙肩包;那個雙肩包裏麵,曾經差一點就裝下我的一封雪白的信,可是那封信最後的收件人依然是我自己。
恍惚之間,我的記憶開始混亂錯位,曾經發生過的和不曾發生過的事情一起襲擊我的大腦——機場裏站在遠處的我竟然鼓足了勇氣,從我躲藏著的角落走上前去,向霽子道了別;高二的運動會之後,我真的把一切拋諸於腦後,在夜裏寫了長長的信,親自交到了霽子的手裏;而在運動會的跑道上,在超越霽子的一瞬間,我的腳步和呼吸都慢了下來,讓曹娟不知所措,也跟著慢下來,時間在那一刻凝固,於是那一刻的我,笑著看著遠處的霽子穿著阿迪的運動鞋,速度飛快地奔向終點,快得就像我現在眼前來回穿梭的出租車。
我眨了眨眼睛,覺得腦袋被無數的正確與錯誤的記憶包圍,一個一個的『如果』和『難道』像被擠壓在水底的氣泡,爭先恐後地向水麵衝去。
最大的一個氣泡衝出水麵,像武俠電影裏的水麵特效一樣,『轟』的一聲在我耳邊爆炸。
在這爆炸的同時,我聽到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在門口說:『So, what next?』
在我還沒有來得及想清楚現在到底應該做些什麼的時候,霽子和身邊的那個男孩從我的眼前走過。他們的步伐其實很快,可在我眼裏,卻成了一格一格的慢動作。霽子的個子好像高了些,臉型也稍稍方了些,左耳的耳環在路燈下反射出細微而精致的光芒,身上是一件黑色的緊身T恤,和另外那個男孩肩並肩向前走。他的臉上還是掛著和以前一樣的笑容,對什麼都無所謂,對什麼都不在乎的那種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