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太久。僅過了一年時間,這個風流俊俏的男人便在一場車禍中丟了性命。即將合眼時,柳二父親用他帶血的手抓住自己曾經的兄弟,奄奄一息地對他微笑道:“我贏了她丟了命。現在你不恨我了吧?狗日的老天,原來真是有報應的。”
雲山的父母婚後隻生了一個兒子。一天夜裏,男人與懷裏的女人商量說,自己想把柳二抱回家來當兒子養。女人知道,自己的男人曾經醉心於柳二母親,但她大度地親了親男人,答應了他的請求。此事最終卻在柳二身上卡住了,這個初識人事的小毛頭不管大人如何勸慰、誘惑,死活不肯離開自己千瘡百孔的家,到另一個屋簷下去過相對舒適的日子。雲山父母隻得作罷,退而求其次,將柳二認作了幹兒子,時常為他困窘的一家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小雲,你知道麼,三哥這一生隻佩服過一個人,就是柳二。別人見他秀秀氣氣的象個書生,總以為是我在一直替他撐腰。可我心裏最清楚,這家夥骨頭硬得很,根本用不著誰替他撐腰。很多時候,反而是他給我指點,在心裏給我撐腰。唉,這樣的一個人啊……”雲山的歎息如同一片潔白的羽毛,飄過幽暗的夜色,飄過往事的浮塵。
水雲聽得心醉神迷,意猶未盡地歎道:“山哥,我在你家看到過你和柳二哥的相片。二哥長得真好看哪!”
雲山苦澀地笑了笑:“他真人比相片好看得多。”
“山哥,你真不打算結婚麼?”
“我對女人沒興趣,也信不過她們。”
“那伯娘不急麼?”
“哪能不急?天天給我念緊箍咒呢……我真是個不孝子。”
“那你打算咋辦?”
“我也不知道……小雲,你打算咋辦?”
水雲笑嘻嘻地裝傻說道:“山哥,你說啥子?”
雲山拍了他一巴掌:“小滑頭!你明白我在說啥子。你以為紙能包得住火?”
“山哥,我感覺自己現在就象落水的人,眼睜睜地看著別人爬上了岸,越走越遠。我卻再也遊不到岸邊了,隻能一點一點往下沉……”
“小雲,你不用怕,山哥也在水裏,山哥不會讓沉下去的。”
夜風吹得有些發冷。雲山伸出溫熱的大手,輕輕地攬住了水雲的肩膀。水雲沒有閃避。
第四章 鄉村婚禮
(七)
開學後第一個月末假,水雲回了一趟家。雲山托他給小黑帶個信,讓小黑召集以前的幾位夥伴重回縣城上班。雲山托朋友、找關係奔忙數月,終於將一個新的工地搞到了手。工地雖不大,但比起無所事事坐吃山空總是好多了。
水雲父親和妹妹這個周末都沒有回來,奶奶走了以後,家中顯得十分冷清。趁著天還沒黑,水雲與母親打過招呼之後,一個人來到後山,在奶奶墳前坐了一會兒。一月未見,奶奶墳頭上冒出了一些小草。水雲知道,用不了多久,奶奶的墳便會被荒草掩蓋,與山林融為一體。
夕陽籠罩著山下的小村莊,道道炊煙從低矮的屋頂升起。有人唱著山歌走出村口,牽著大水牛去河灣裏飲水。“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水雲腦中忽然冒出了這樣的詩句,並且生出了一些茫然之感:人的生命一旦煙消雲散,是否一切便毫無意義了?如果是這樣,那麼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怎樣過完一生才算值得?
天色漸漸暗了,四野響起秋蟲的鳴唱。在小蟲們短暫的一生中,這是不是最後一次歌唱呢?水雲站起身來,揉揉酸脹的腿腳,開始往家裏走。走到一個岔路口時,正好碰上月輝從另一條路上走來。月輝挽著袖子,扛著一把鋤頭,看樣子是剛從地裏幹完活回來。二人同時停下了腳步,隔著一小段路,默默注視著對方。月輝眼中似乎有驚喜,又有一點不安。二人對視片刻,月輝放下肩上的鋤頭,對水雲張開了雙臂。水雲對他搖了搖頭。月輝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仍舊緊盯著水雲。水雲遲疑著、抗拒著,向前邁出了一步、兩步,隨即夜鳥歸巢般飛了起來,撲進了月輝的懷抱。兩雙臂膀猶如四道山藤,牽著歡欣與痛苦,死死纏住了對方。“哥,哥……”水雲輕咬著月輝的耳垂,嗅著他脖子上微帶汗味的氣息,喃喃呼喚。月輝含混地回應著他:“嗯,嗯……”
正在這時,一串不合時宜的腳步聲卻在不遠處的樹林子裏響起。月輝忙將水雲鬆開,低聲道:“小雲,快鬆手,有人來了。” 水雲哼哼道:“我不,不放……”,反而將月輝抱得更緊了。月輝拍了他一巴掌,哄道:“乖,別鬧,快別鬧了!”水雲戀戀不舍地鬆了手,突然抱住月輝的頭,用力咬了一口。月輝猝不及防,“哎喲”叫出了聲。水雲卻嘻嘻哈哈地笑著跑遠了。
月輝回到家吃過晚飯,換上一身幹淨衣裳,便出門去了水雲家。水雲母親告訴他,水雲找小黑去了。月輝便又趕到了小黑家,誰知小黑卻說水雲早就離開了。“這小子,跑哪兒去了呢?”月輝仔細想了想,認準他一定是跑到自己家去了。月輝辭別了小黑家人,高興得一路撒著歡往家裏奔去,全然不象越來越老成持重的“李老師”。可是到了家裏,卻發現依然隻有母親一人,水雲根本未曾來過。月輝心不在焉地與母親說了幾句話,便又溜了出來。走到村口,腦中靈光一現,終於猜準了水雲的去處。月輝毫不猶豫地往河灣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