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王昉輕輕嗯了一聲,眼卻是朝那香爐看去。
自打有了滿滿之後她便鮮少點香,如今乍然聞到這股子百濯香,一時之間竟也有幾分不適應…她握著帕子抵在鼻尖,卻是過了一瞬才有些緩和過來,而後她才抬了眼朝那個立在窗邊的男人看去。
她這樣看去恰好能看到衛玠半個側臉…
初旭的陽光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薄唇有幾分些微揚起,微微抬起的臉上透露出幾分外人從未見過的溫煦。
王昉看著他這幅模樣,一時竟也忍不住怔楞了一回…這樣的溫煦她其實見過許多回。這個被外人傳道“殘忍、暴虐”的男人在她的麵前卻有著許多麵,成婚三年,她曾見過他的軟弱,也曾見過他的溫和。
王昉這樣想著,腦中不自禁得滑過幾幅景象與片段…
時隔多年,她忘記了許多,記著得倒是越發顯得印象深刻…成婚當日他眼中未曾遮掩的歡喜與柔和,被她所傷後眼中的不可置信,還有那三年相處中他眼中時不時透露出來的悲傷與歉意。
前世的她對此雖覺得疑惑卻從未細細想過。
而今…
而今,王昉把這幾分疑惑一道掩藏在心中,她坐在椅子上握著茶壺倒一盞茶,口中是跟著一句:“你今日找我為了何事?”
“你的膽子一直都很大…”
衛玠睜開了眼,他的麵上仍舊掛著一抹清淺的笑容,而後他轉過了身,他的手仍負在身後,步子是朝王昉這處邁了過來…待至人對側之座衛玠是止住了步子,他低垂著眉眼一瞬不瞬地看著王昉,恰如金玉敲擊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他這話說完看著王昉握著茶壺的手停頓了一下——
他的眉眼仍帶著幾分笑,口中是又跟著一句:“隻是如今你說我該喚你一聲陸夫人,還是該喊你一聲夫人?”
王昉握著茶壺的手收攏了幾分,即便先前她心中已有所猜測,可當真聽他這樣說來的時候…她這顆心止不住還是收緊了幾分。屋中一片靜謐,她未曾說話,也未曾抬頭,唯有壺嘴對著茶盞倒下的茶水傳來幾許輕微聲響。
等茶滿,她方才停下…
王昉把茶壺重新置於茶案之上,而後她雙手握著茶盞飲下一口,茶香四溢,是她最愛的武夷山茶。
她合了眼睛重新又飲下一口——
待那茶香溢滿了整個喉間,她才開了口:“你想說什麼?”
衛玠聞言卻隻是笑了笑,他坐在了王昉的對麵,亦傾手倒了一盞茶…他雙手捧茶盞於手心之中,低眉輕嗅卻未曾飲。
小丫頭不喜歡喝茶,唯有武夷山的這一口茶她卻是喜歡的…他想到這是又記起了那些個夢境,開口說了話:“我一直很奇怪,你這個小丫頭為什麼每次看向我的眼神總帶著幾分仇恨與敵意。”
他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把手中的茶盞重新擱置在茶案上,跟著才又繼續說道:“我自問從未有對不起你的時候,原來是因為有這麼一層緣故——”
前世的記憶這些年一直斷斷續續得牽扯了他許久,先前慧明與他說“王爺,您信輪回嗎?”天道命數,他從來都不信,更遑論是輪回這樣的虛幻之詞。
可這些夢境太過透徹、也太過真實——
他在夢境之中看盡了他們的悲喜哀愁,一回又一回,至今…他看著對側之人的神色,終於是信了。
輪回…
原來天道命數,是真的存在。
原來…
衛玠抬了眼一瞬不瞬得看著王昉,原來前世她曾是他的妻子,即便是因為姻差緣錯,可她的的確確曾是他的妻子…他想起夢境之中,大婚之日他一身大紅婚服,他討厭紅色,那是血的顏色。
可那一日他穿上婚服的時候卻是從未有過的高興。
他站在她的身前,看著她坐在大紅的喜床上,燈火之下,她身上的那一抹紅也跟著平添了幾道溫煦…他想象著那大紅蓋頭下的她會是什麼樣的神色?她是嬌羞的、還是明豔的?其實她的膽子一直都很大,也許她會抬著臉笑盈盈得看著他。
不管是怎樣的,他的心中都是歡喜的…隻要是她,那麼樣樣都是好的。
可衛玠未曾想過,那張大紅蓋頭下的臉沒有半點嬌羞與笑容,她就這樣冷冷得看著他,恍如是在看待一個陌生人…她向他屈膝,禮數周到與從容。
她喚他“千歲”,聲音無波也無瀾。
而後她握著匕首插入了他的肩頭——
燈火搖曳,在他的不可置信中,她看著他冷聲說道:“千歲還是讓他們殺了我吧,若不然,我可不敢日後會不會再對你行這樣的事。”
他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會是這樣?
直到後來他才知曉,原來她一點都不喜歡他,原來她從未喜歡過他…
衛玠想到這的時候,心下還是忍不住溢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他未曾說話,隻是這樣看著王昉,待過了許久他才開了口:“往日我不知道,讓你嫁給了陸意之,如今我既然知道了,那麼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蘊著化不開的柔情意。
可他還未曾說完,便聽到王昉已擱下茶盞開了口:“你既然已知道,便該知曉不管是以前還是如今我都不喜歡你…”她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開了口:“你若是今日尋我隻是想說這些話,那麼我沒有興趣也不想再聽。”
王昉這話說完便徑直站起了身。
衛玠看著她的身影,看著她邁出的步子重新開了口:“你難道不想知道前世的事,不想知道王家最後的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