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巧蘭正難受著,忽然聽到自家男人這一通說落,真是又憋屈又難受,再看看懷裏哭哭啼啼的牙狗兒,悲從中來,哇的一聲,她也和牙狗一樣大哭起來。
“這,這是怎麼了?”
顧建黨雖然心裏對媳婦有氣,想和她掰扯掰扯道理,可卻沒想欺負她啊!
他說得也沒太過分,她怎麼就哭成這樣了?
“我,我不活了!”蘇巧蘭心裏別提多難過了,紅糖雞蛋油炸撒子,她怎麼就沒這口福了呢?她家牙狗怎麼就這麼早地斷奶了呢?
到底是幾年的夫妻,又一起生過兩個孩子的,顧建黨連忙勸哄:
“哎,你別哭啊,有事好好說,這到底是怎麼了?你娘怎麼好好地找上咱家來?她真能是來送雞蛋的?”
這事實在是蹊蹺,明明看著那丈母娘不懷好心好像和要打架的,他們哥幾個才趕緊過去給娘助陣。
可後來怎麼丈母娘又掏出來兩個雞蛋而且那兩個雞蛋還黏著雞毛,倒像是剛從雞窩裏拿出來的?
“我,我好難受!”
蘇巧蘭總不好說,她眼饞隔壁屋的紅糖水雞蛋加油炸撒子吧,那顧建黨一定會說人家那邊剛出月子!所以她隻能一下子撲到自己男人懷裏,捶胸頓足:“我太難受了,好難受,這事兒沒法提,一提更難受!”
“你到底怎麼了?”
“我難受!”
“……”
公公那個軍功章,她見過,可是個好玩意兒。她早就聽說了,婆婆以前在地主家當過丫鬟,曆史不清白,這幾年多虧了公公是個烈士,有個軍功章,又有革命烈士證明書,大隊上又護著她,這才算是能過安生日子,要不然,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蘇巧紅可不傻,立馬想明白了那軍功章的厲害。
想想看,家裏大伯哥,不就是靠著當年公公的那點關係,進了縣裏當工人,之後不知怎麼混上去了,竟然成了縣裏幹部嗎?如果她生個閨女,得了那軍功章,說不定將來又有什麼好處就輪上她家了呢!
恨隻恨,她生了個帶把兒的。
怎麼甘心呢,蘇巧紅不甘心之下,對著兒子屁股蛋兒擰了一把。
可憐的牙狗兒,正傻乎乎地睜著眼瞅著眼前的一切,順便吸溜著那兩串鼻涕,忽然間,屁股蛋疼起來,頓時毫不客氣地“哇”咧開嘴大哭一場。
這邊顧老太見了,終於抬起頭:“好好的這是怎麼了,哭起來了?”
蘇巧紅見婆婆問,忙賠笑;“怕是見到妹妹高興的。”
顧老太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那第八個孫子,吩咐說:“別都圍這裏了,你抱著孩子,幫著你三嫂過去一起做飯吧。”
三媳婦馮菊花聽了,忙笑著說:“是,等會兄弟幾個就回來了,咱們趕緊做飯去。”
二媳婦陳秀雲見了,忍不住再瞅了眼剛出生的小娃兒,也就出門了;“我趕緊過去把衣服洗了,再把雞喂了去。”
一時之間,屋裏就剩下顧老太和顧建國兩口子了。
“你這是頭一次生,有什麼不會的就問我,問你幾個嫂子,讓她們幫把手,都一樣的。”
“想吃什麼,隻管和你大嫂說,讓她給你做。”
顧老太懷裏摟著這新出生的小孫女不舍得放開,一句一句地囑咐小兒媳婦。
童韻雖說經曆了生產之痛疲憊得很,可是看這婆婆懷裏那軟嫩嫩的小東西,再苦心裏也美滋滋的,況且剛吃下的紅糖水雞蛋下肚子,便覺得力氣慢慢地回來了。
又聽得婆婆這番話,心裏暖烘烘的感動。
“娘,我知道的,有什麼不會的,我就問你們,你放心。”
“對對對,娘,你別操心這個。”
正說著,那懷中的小娃兒張開小小的嘴兒,竟然“哇哇哇”地哭出來了。
大家看著這樣子,一下子笑了,顧老太連忙把這乖孫女遞到小兒媳婦懷裏:“怕是餓了吧?”
童韻之前見過幾個嫂子喂奶,如今學著樣子,給小女兒喂奶。
小家夥一得了吃的,小嘴兒馬上緊緊地吸住,之後腦袋一拱一拱的,貪婪地吃起來。
顧老太見此,又看了小娃兒一會,便過去灶房看看媳婦做菜做得怎麼樣了。
顧老太出去後,顧建國湊過來,瞅著自己小閨女在媳婦懷裏吃奶的那樣兒,好生辛苦的樣子,兩隻小腿兒都使勁往後蹬,不由得笑了,打趣說:“這小丫頭,吃個奶累成這樣,爹幫你吃好不好?”
這話說得童韻不由得睨了他一眼:“別沒個正經的,你還是趕緊去燙土是正經!”
顧建國笑嗬嗬地打趣了下媳婦,看著媳婦那清淩淩的眼兒掃過來,頓時服軟了:“好,我這就去,給我閨女燙土去。”
在這農村裏,才出生的小娃兒都是裝在土布袋子裏的。
所謂的土布袋子,就是上下一般粗的布袋子,有胳膊但是沒腿兒,上麵肩膀處像個坎肩兒,有個係帶可以係上。所謂的土,那都是從河裏拉來的細沙土,用馬尾羅篩過一遍後,細細軟軟的,再放到灶火裏燒紅了,晾到溫度正適合小嬰兒的時候,裝到這個土布袋子裏。
這樣子小嬰兒拉了尿了後就直接被吸收在細沙土裏了,不至於浸壞了嬌嫩的小屁股。
顧建國雖然才得了這麼一個小女兒,可沒吃過豬肉自然見過豬跑,他幾個哥哥經常這麼幹,早學會了。
而童韻看著丈夫出去後,笑了笑,又帶著溫和的笑低頭看著這吃奶的小女兒,看那才出生就細長的睫毛,還有軟嫩嫩的小鼻子,真是越看越喜歡。
她是城裏長大的,不懂那些重男輕女,男女都喜歡,偏生遇到個婆婆,也不是那愚昧偏見的人兒,得個這樣的女兒,顯然是一家子都寵著的。
再想想自家丈夫,雖說隻是村裏掙個工分的農民,可人長得模樣好,脾氣也不錯,對自己更是疼惜有加,她頓時覺得自己這輩子,再沒什麼不知足的,好好地把孩子養大,和丈夫安心過日子,就沒什麼好操心的了。
正想著,就聽到外麵有人喊:“關心群眾生活,嬸,在家不?”
灶房裏,顧老太應了聲,走出來,和那人說話。
童韻細細聽著,知道是村裏的大隊長陳勝利。
“我們的責任是向人民負責,嬸,今日去縣裏開會,恰好碰上咱建章哥了,建章哥說嫂子知道老五媳婦要生了,準備了個東西,讓我順便捎過來,這不,我一回村就趕緊給你帶過來了。”
“喲,這不是麥乳精嗎?”
陳勝利聽了,不由笑了:“一個人如果他不知道學習的重要,他永遠也不會變的聰明!怪不得我娘說嬸見識多,連麥乳精都知道!我也是今天看著建章哥拿給我,才知道這玩意兒是個好東西。建章哥還說,嫂子傳話,讓用水衝著喝,說是沒奶的話可以喂小孩兒,有奶的話可以給老五媳婦喝。”
顧老太聽著,自然是感激,捧著那麥乳精道:“勝利,這大雪天的,可麻煩你了,幫我捎回來。”
陳勝利哈哈一笑:“嬸啊,為人民服務,不怕苦不怕累,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勝利,看你這忙乎的,晚上留下來一起吃吧?”
“吃苦在前,享受在後,嬸,你們吃吧,我得趕緊回家。”
童韻這邊聽著婆婆送走了一口一句毛主席語錄的陳勝利,不免抿唇笑了笑。
這年頭,在家裏說話還能隨便點,一旦出了門,就得張嘴先一句語錄,陳勝利這是大隊長,剛從縣裏出來,估計習慣了,一時沒改過來。
正想著,就見婆婆又進來了,進門前先撲打了下身上的雪花,頓了頓,這才邁進來,抱著兩罐子麥乳精放在了炕邊的櫃子上。
“我瞧著你這裏也有奶,一天三頓自己補著吃吧。這個麥乳精是個好東西,營養著呢,比紅糖雞蛋還補。”
童韻其實見過麥乳精,以前別人來看她爹,送過。當時她還嚐過,知道甜絲絲的奶香,好吃。
不過那當然是以前了,自打她爹在醫院被降職,這些事都距離她很遙遠了。
“娘,我這奶還好,我瞧著牙狗兒現在斷奶了,小孩子正需要營養,不能光喝米湯,你拿一罐子給他去吧?”
牙狗兒就是四嫂家的老八,才八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