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錦華站在門檻上,見鵬舉引進來個姑娘,百般吃驚,她之前還左右不定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擇偶觀,現在竟然能招惹來這麼水靈的姑娘,樹挪死人挪活,教她很是歡喜。她一壁迎一壁笑,道:“哎唷,鵬舉,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這麼標致的姑娘,清福全然你給占去了。”大師傅調教小尼姑,一句話教陸婉兒羞得抬不起頭。刁鵬舉在一邊替她開脫道:“媽,看你說哪裏去了,這是舅家的客。”正說話間,蘭老太太探出頭來,招呼一聲道:“婉兒來了,趕緊,上屋裏來坐。”陸婉兒嗓子一開金鈴響,道:“老奶奶,我見家裏動了炊,想是你們回來了,這剛回來吃飯喝水都是問題,我這切了幾樣醬肉送來,驅驅寒。”三人進了屋,蘭錦華拉著老太太到一邊去咬耳朵,道:“娘,這姑娘想來該是大嫂家娘家那邊的人,看著眼生。”老太太道:“呦,你淨說明白話。你嫁出去這些年,鎮裏的小輩你當然眼生,這是家駿家的大姑娘,給子君聘好的媒。”蘭錦華轉個心思,繞道問:“可是見過大哥大嫂了?”老太太龍頭杖一戳地,道:“別說見你大哥大嫂,那二小子不情願,第二天就跑了。”蘭錦華聽老太太這麼說,這才打定心思,連忙替子君開罪道:“娘??,你糊塗。老話還說將門虎子,大哥的孩子都隨他,心氣高到天上去,這是一輩子的大事,他絕不能心甘情願教你們越俎代庖。長得好看有啥用,一沒文化,二沒見識,睡一張床上連個話都說不來,子君絕不能看上她。照我看,你跟陸家把話說死,算是把臉搭進去了,子君一句話‘不娶’,你就等著讓陸家人扯著臉抽罷――做大人的都當不了孩子的家!唉――”
教蘭錦華這麼一說,蘭老太太還真沒了注意,連連問道:“那你說,還能有個啥法?”蘭錦華將要開口,陸婉兒走過來怯怯道:“老奶奶,大爺一家子沒回來?”他說這話當然是在旁敲蘭子君的下落,蘭老太太聽了蘭錦華方才一席話,反倒不知該怎麼答她。蘭錦華嘴快,接過來道:“你大爺一家子離得遠,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她大失所望,燒熱了的一顆心又被推回千年寒潭中凍著。她將要告辭,蘭錦華把她拉到刁鵬舉身邊道:“鵬舉初來鄉下,人生地不熟的,你領著他轉轉,熟悉熟悉。”鵬舉一激靈,他巴不得陸婉兒帶他出去走走,萬想不到蘭錦華竟然比他心急。在省城的時候,蘭錦華反對他在外麵胡搞瞎搞,今日竟然慫恿他為害作亂。想來想去,想不出原因,便給她安了一項惜財的罪名,城裏花錢大手大腳,她舍不得花錢。沒等陸婉兒同意,蘭錦華已經一促而就把二人送了出去。蘭錦華拌上可憐,欲哭掉淚的淒惶樣子又回過頭去向老太太訴自己的苦,道:“刁家沒一個好東西,老太太要活不活,要死不死,把著一座房子,懸著一口氣,成了心的折磨你。我有一天要是這個樣子,不用等,我自己就動手結果了我自己,把房子留給孫子結婚用;他家那兩個姑子更不識規矩,瞪著兩雙大眼泡子等著老太太斷氣,恨不能老太太今天死,明天就張牙舞爪的把房子分八瓣;該我倒黴,攤上他們沒本事的爺倆兒――沒一個有用的東西,又窩囊又沒出息。”她說的動情,老太太的淚花教她引出來在眶子裏打轉,險些就要掉下來。後麵的一句話說出來,氣得老太太險些背過去。蘭錦華道:“照理說鵬舉二十五六了,早該定下來了,可他生生就沒那心思,一天到晚淨知道在外麵玩......要我說,不行......把陸家姑娘許給鵬舉得了。”
刁鵬舉不明就裏,出來蘭家大院就向陸婉兒獻殷勤,有了“媳婦”忘了娘,先要推翻蘭錦華的謊話,他道:“陸小姐,你別聽我媽的,我舅和子君回來好一陣子了,就在縣醫院裏,你有事跟我說,我捎話給他。”陸婉兒聰明,一聽這話,馬上明白了蘭錦華教她陪刁鵬舉的意圖。她初聽這話本來還恨,轉念一想陸家人將她若瘟神一般待見,那蘭子君又苦枉了她一番情深;要恨首要恨陸家人,再恨那薄情郎蘭子君,早嫁出去也是一場解脫。這麼想著,她笑臉盈盈的對刁鵬舉道:“要我領著你轉轉看看也不是不行,隻是――你不先請我吃頓飯?”他一貫的窮困,早習慣在這種破費的境況逃脫,順口一句道:“如果連你也要請,那不知道我還要請多少人。”話說出口,他才覺得這話說得不妥,沒來得及他補救,她那邊已經陰雲密布開了,明顯的不情願,努著嘴搖著肩,故作嬌嗔道:“你竟這樣說。”他聽得出這話中的昧氣,仿佛泡在水裏的黑白照片,未洗出來已經露出了輪廓。他討好的哄她道:“你誤會了。我是說,像咱們這樣,有緣自真心,不須要禮尚應酬的幌子;倒是關係疏些的,需要做虛假的人情文章。”她聽了,嘴上雖然抿著矜持的笑,心裏早就開了花,道:“誰跟你關係近了,就你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