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拿錢混事(1 / 2)

車到漢旺,那兩個女人一起下了車,與子君隔著過道的老學究也醒了,他醒過來嘴就不得閑,道一句:“到漢旺了。”子君端著筆記本為《編年考》寫紀錄,同座的青年托著腮窗外觀景,與他最近的兩個人都不理他,他並不覺得難堪,雙拳舉過頭頂伸了一個懶腰,摘下眼鏡來用翻出的袖口來回擦,戴上眼鏡來左看看右瞧瞧。世俗觀無故獻殷勤非奸即盜,子君打起提防心,又不情願相信有這樣戴著黑邊大鏡的斯文老扒,寧願相信他是老年多動症患者。終於他又對同座的青年打開了個豁口道:“春轉夏,年輕人火力盛也要小心吹風。”那青年很容易被他泡在軟話裏,自覺拉上車窗,學究以一句長者慣用的關切話“多大了?在哪裏上學?”打開了他的話匣子,閘門大開,長江流水,滔滔不絕,風卷殘雲,雪球越滾越大,學業滾教育滾家庭滾責任滾社會,有術業專攻有不惟權威有天馬行空。子君在心裏偷笑,這是位好為人師的學究,有人聽他論道便是對他最恭敬的褒獎。子君無意看見他公文包上掛著“地震局”的公事牌,不禁惋惜虧才,這樣的人適合去國際法庭辯駁反傾銷調查,遛街躥巷的算命先生才適合頂替他做地震預言家的活計。子君這一聲歎惋歎出了春暖花開的消息,冷蘇黎聞聲醒來,蜜蜂蝴蝶也漸次踏來。那學究瞥了冷蘇黎一眼,便大膽的轉過臉來瞧他,子君抬頭無奈一笑,笑出來他便悔青了腸子,那學究似乎是得到了進門許可,直接伸長脖子過來看他電腦上的究竟。逼迫得子君歪脖子轉臉衝他一笑,主動開腔投降,隨口道:“看災區新聞,關於災後重建。”搞學術的人汗青赤膽,口快心直,見機一番話教子君一路沉默到成都。學究道:“我是地震局的專家,災區地震重建的報告就在我公事包裏,我不怕說實話!地震造成這麼大損失不單單是震級高,國外八級抗震就能標準到八級抗震,我們八級抗震六級就扛不住。為什麼?人家十年建一幢,我們一年建十撞,你說哪個質量高?!”“不怪我崇洋,實事求是,不如人家就要學嘛。你看看我們,我們幾萬的車坐幾十個學生娃,幾十萬的車坐一個當官的。我們還天天喊著多難興邦,多難興邦個屁!中國人的美德多得很,可惜都在書上。當今國民的自我安慰病再入膏肓,多難興邦竟也成為慰藉災難的自我麻痹。”子君衝旁聽的冷蘇黎示笑,冷蘇黎的“多難興邦”論受到無意的批駁,他感覺在子君麵前丟了醜,心裏慪著一口氣向子君低語道:“老棒槌!蚊子咬人,全憑一張好嘴!”

等到德陽,司機在服務區停車加油,乘客抽空下車抽根煙,舒活一下手腳,不至於坐一下午車鏽住了關節。玫瑰也醒了,他最後一個下車,由子君陪著去廁所,整個車廂裏就坐著冷蘇黎與掉書袋的老專家。冷蘇黎心裏本就不服他,來了報仇機會,便故意找話戧他道:“先生跟地震打交道,依先生看,再來地震要震在哪裏?”學究說預言不出便是咂自己飯碗,他又著實講不準確,煽起一場大霧道:“道家老子講,無有萬物,觀其妙徼,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就像人要發怒,你平時認真觀察就會發現,人發怒前要紅臉、瞪眼、握拳,地震也一樣,地震要來了,大自然會給我們消息的。這個急不得,慢慢等就曉得嘍。”冷蘇黎故意重傷道:“等真來了,小命就完了,原來你們是拿錢混事。”學究氣道:“小龜兒,你懂什麼,不要胡說!”冷蘇黎道:“倚老賣老,你才是龜兒!”學究不示弱,回罵道:“你是龜孫!”冷蘇黎罵:“你是重龜孫!”學究罵:“你是曾龜孫!”兩人也不動手,隔著一條過道在嘴皮子上進行龜的後代繁衍。子君與玫瑰剛上完廁出來,聽到有人喊一聲:“吵起來了!”連忙跑回來看熱鬧,等到上了車,二人各自憋得麵紅耳赤,已經完成了“曾曾曾......龜孫”一代的繁衍任務。子君玫瑰見狀,各自以身擋住一人。子君勸住學究,玫瑰硬是把冷蘇黎拽到車後座。能讓人發笑的不僅僅是莎翁的喜劇,還有小醜的惡作劇。等車到成都終點站,乘客下車,學究被過道裏的人群堵在座位上一時出不來,冷蘇黎一副二流子的模樣,身體晃著美國黑人才能特有的節奏,從後麵趕上來,到學究身邊不忘補一句:“你是龜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