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段(1 / 3)

我住院時精神很差,吊瓶一打就是一日,右手背上布滿針管的細小插口。後來班上的同學來看望我,都擔心地叫著我的名字,“林默?林默?”。我隻對他們微笑。照看我的護士總是誇我懂事,發生那麼大的事兒也不哭不鬧。別人用可憐的表情看我時,我就會露出微笑,示意他們我其實過得很好。

三個月後,我身體幾乎完全恢複,臉上的疤痕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隻是我再也發不出聲音。醫生說,這是一種心理障礙。隻有我克服過這個障礙,才能再次開口說話。

我隻是,不想再發出聲音。我不想說話。我不想麵對沒有爸爸媽媽的冰冷房子。我不想再看到他人指指點點的目光。我討厭他們一次次低低地說著,“多可憐的孩子,這麼小就……”

……可你們知道嗎?我曾經是最幸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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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支付了昂貴的醫療費後,我們家幾乎沒剩下多少存款。肇事司機賠償了我們二十萬,那筆錢存在銀行裏,由於我歲數不過十八,暫時不能提出。我害怕一個人呆在家裏,於是鄰居就輪流地來照看我,為我做飯、開車送我上學。我知道他們是好意,他們與我非親非故,卻對我這麼好,所以我更不好意思提出過份的要求。

上學時有些同年級的孩子會跑來問我,“林默,你家真的出事了嗎?”

我會給路潤潔打手勢,‘嗯,我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媽媽正在睡著長覺,我不忍心打擾她。’

每每這時站在我身邊的陸潤傑就會用很憂鬱的表情看我,他過份早熟表情卻讓我想哭。他會粗魯地把那好奇的同學趕走,然後小聲叫我的名字,“林默林默……別難過了。你搬到我家來住吧!”

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使勁地搖頭,但那天放學後還是被他拖進他家大門。他力氣大,我扭不過他。陸潤傑就站在那生鏽的鐵門口,雙手叉腰,頗有一家之主氣概地宣布,“從今以後,林默就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

我覺得他那傻氣的樣子真可笑,但是一模自己的眼角卻濕濕的。我知道就是我老得不像樣子時,也會記得他那天,無比幼稚的舉動和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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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潤傑的爸爸爽快地答應,他媽媽把臉盆扔到了一邊,有些生氣。我心裏忐忑不安,但仗著人小臉皮厚,就真的住下了。陸潤傑家裏不富裕,有我這個白吃白喝的人在經濟負擔自然又重了許多。但他們一家人對一無所有的我真得很客氣、很友好。

陸潤傑很高,骨架也比我大很多,他原本要吃兩碗飯,現在卻要把一碗分給我,他經常在上課時肚子發出咕嚕嚕的怪聲,惹得他的同桌抿嘴遮笑。陸潤傑還會在吃晚飯時把肉絲夾到我的碗裏,然後將臉一偏,故意放話出來,“誒呀,今天的肉怎麼這麼硬?一點都不好吃。”

每每這時我心裏都感動得稀裏嘩啦,表麵上不動聲色,隻是會在桌子下輕輕地拽拽陸潤傑的衣角,做一個‘謝謝’的口型。自從我不會說話後,陸潤傑幾乎成為了我的第二張嘴,他是我和外界連接的唯一媒介。

我不知道,如果沒有他,我該怎麼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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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晚上我和他擠在一張床上的時候,我會把床讓出一大半來給他睡,自己像是壁虎一樣貼著牆壁。那時我想,多虧有陸潤傑。沒有了爸爸媽媽,但我至少還有陸潤傑在身邊陪伴。

後來我們漸漸長大了。小時候的一些事就變得麵目全非。陸潤傑是一點點變化的,在我沒有注意間,一個眨眼的瞬間,他就變成了我不認識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