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芳菲將盡,白雲清風相惜,在明媚的陽光之下,影影相疊,挾起一陣陣殘香。
山間雲下,聚散無常。
當今天下紛亂,秦晉兩國分力立於南北對峙,秦國依舊是仿照先例,以長安為都城。晉國則是以東吳舊都建康為都,雖比不得長安盛名,卻也是一座氣勢雄渾的城池,何況建康附近景色宜人,如詩如畫。
尤其以城東北方的棲霞山極負盛名,山中楓林如火,絢爛繽紛,林中一條古道蜿蜒,通向建康。
天空中積滿了陰雲,那古道上行人為了避雨,已然散盡。隻有一女子身著黑衫白襯,倩影窈窕,婷婷而立在此。
其人眉間藏憂,顏潤如玉。她懷中還抱著一把長劍,是鞘刻雲霞,柄伏睚眥。
陣陣清風徐來,陰雲舒卷,種種喧囂歸於安逸,天地間萬籟俱寂。唯有她芳姿維雅,頗顯孤寂。
天幕忽明,她緩緩的睜開了雙眼,但見一道劍光如流星驚宵,風馳電掣般的自北方飛來,割裂雲霞,在天中拖出霓虹似的長尾。
來到頭上,徐徐收勢,飄落而下,寶劍華光收斂,顯出了一個男子身形。
黑衣長衫,身材適中,濃眉微皺,算不得俊郎,眼神無光,卻全神貫注靜靜望著那女子,唇邊微動。
“王姑娘,你來的早了,今日如此禮遇,鄙人可真的是不勝惶恐!說好午時相見,現在不過巳時而已!”
他落地後就蹲坐在一塊石頭上,長劍拄地,再度開口打破了這綺麗的畫卷,半驚半嘲的說道:“我乃山野之人,哪裏配你堂堂千金之軀在此久候,不配的!”
女子聽他出言譏諷,頓時如墜冰窖,二人之間一股陌生感風吹不散。
她隻感心中一酸,抬起頭時,明眸中已是淚水瑩瑩,再也壓不住悲傷,低聲抽泣道:“你……不再稱呼我的名字了,我們何時開始,竟是變得如此陌生了!”
男子視若無睹,別過了臉去,同時閉上了眼不願看她,聲如蚊語道:“我不知!”
她心中又是一痛,伴隨著一股壓抑,二人之間的氣氛已降到了冰點。女子麵露難色,猶豫了一瞬,道:“五年了……其實我……!”
男子見她說到一半,又咽了下去,露出幾分疑慮。
那聲音極是熟悉,仿佛刹那間時光倒流,與她在會稽山中初識一般,也是如此怯生生的,但時光荏苒,人卻變了。
他眼中忽的泛起無數血絲大怒,道:“不用再說了,皇後娘娘我今天來隻有一件事,就是通知你,秦天王苻堅早已經決心一統天下,用不了多久便會發兵江南。你們王家還有謝家早晚都是階下之囚,你去轉告謝安,讓他好好修養,等我親自取他老命!”
他站起身來,足下真氣爆散,周圍的花草突然在頃刻之間頹敗、枯萎,以他腳下為中心,竟陡然成了十丈方圓的白地。
劉道庭緊緊的握著拳頭,一縷發絲被風吹亂,飄蕩在眼前,而在他的心中也有一場狂風暴雨。
相貌身世平平的他,敵不過人世滄桑,也敵不過皇權與世家,而這位有著天人容貌的女子,卻正是當朝晉帝的皇後,出身於王氏家族,名為法慧。
她悲痛欲絕,淚水奪眶而出,宛如梨花帶雨,瑩瑩淚中的光影,依舊倒映著劉道庭的麵容。
顫聲道:“你能帶我走嗎?不再管什麼天下朝堂與家族利益,我記得你說過想去找東海三山,登青城尋幽!我想做一回市井凡人。”
滿腔思願湧上心頭,化成言語出口。她忽然覺得純真回到身上,一種看穿紅塵喧囂的智慧充滿腦海。不禁閃過一個念頭:“原來我什麼都不懂,什麼大家閨秀,精通文樂,什麼滿身光華,世人仰望,我連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啊!”
劉道庭聞言冷笑一聲,嘲諷道:“你……不要臉了嗎?”這一句如同晴天霹靂響起,他神色決絕,語氣肅然的再道:“晚了,你回去好好做你的皇後娘娘吧,劉某告辭。”
“等等!”王法慧被這一句話當場擊潰,伸出手想要挽留,劉道庭卻已轉過了身去,做勢欲走。
但他聞言還是駐足了,臉上頗不耐煩道:“怎麼皇後娘娘莫不是還有伏兵,怕我推翻了你夫君的江山,想留下我的性命不成?”
王法慧渾不在意他的譏諷,隻是滿心的絕望悔恨,同時壓製抽泣,正色道:“秦國皇帝苻堅自丞相王猛死後方寸大亂,行事有違常理,秦國內部更是隱患無數,你們……你們可能贏不了的!”
劉道庭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心裏的恐懼無以言表,暗自道:“若是你為了司馬氏殺我,那我們之間的感情便真的是狗屁不是啊!你所說雖然句句屬實,可是那又怎麼樣,我是絕不可能放過謝安與司馬小兒,偌大的天下隻有苻堅,隻有秦國才能幫我達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