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段(1 / 2)

鍋,生火,學著煮飯。王雲尚見他做這些時,臉上雖是帶著難以掩飾的落寞和黯然,但是修長纖細的手透著皇家特有的優雅,平靜和從容,於是他隻是輕輕歎一口氣,並沒有上前去阻止。

落難皇子,脫毛鳳凰,小小年紀的他已經明白什麼是成王敗寇,什麼是忍辱負重。十八、九的少年在想什麼?是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是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王雲尚不清楚,也不敢隨便問。

此時的他還料不到眼前的少年有怎樣未知的命運,他覺得此行凶險,恐有性命之憂,其實這少年最後一直活到了八十二歲,這是中華上下五千年的皇帝裏麵少有的記錄。他也未曾料到不得寵的九殿下康王趙構不久的將來便會登上九五至尊的寶座,撐起父兄扔給他的血河萬裏的江山成為“中興之主”。王雲尚以為顛沛流離教會了少年什麼是國恨家仇,其實身在皇家對權力的渴欲才真正紮下了根,開出了花,結出了果。他當然更未料到二十年後,那雙纖細修長的手將親自勾下紅筆,因誅殺一代名將而遺臭萬年,也許陰司裏的皇帝們濟濟一堂時,宋高宗趙構會無辜地眨一眨眼睛,委屈地指著別的皇帝道:“你,你,你,還有你……你們哪一個沒有做過和朕一樣的事情?我朝太祖皇帝黃袍加身自立山頭,那也算不得先例了,後主的《虞美人》嫋嫋之音數百年之後還回響耳畔,難道朕聽不見看不透麼?趙氏從別人手裏篡取的天下,自然也會由另一個別人接下,朕不相信千秋萬載,朕隻知道百年基業不能毀在朕的手上!自古功高鎮主的將軍,自古開國創世的元勳,不管他們是否真有謀反之心,我且問一問,他們之中哪一個可得善終,哪一個逃得過午門一刀?朕不過比列位仁慈一些,未扣一個不堪的罪名給他!朕不過找了個相陪的在千秋長河之畔跪立萬世以謝天下,以擔罵名。況且,拿筆的後世史官寫起前朝遺事,莫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難道朕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的道理?”

當然,這些話莫說王雲尚這輩子聽不見,就連事主兒,鬱鬱寡歡的康王殿下也不知道,百年之後,彌留之際,會有怎樣的心情怎般的※

戚少商騎馬穿過烏鴉嶺。

不錯,是烏鴉嶺。

但這不是連雲寨的烏鴉嶺,這是巴蜀之地最最邊陲以西的烏鴉嶺。連著一個月,他追著朝廷要犯一路從京畿向著西南直奔,過了巫峽,過了神女峰,過了蜀中唐門的地界,已經到最最西邊了,再往前,便是山高穀深的蜀道。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戚少商是龍,龍滕九霄,直上青天。他曾經以為沒有什麼艱難險阻能橫亙在他眼前,但是上得烏鴉嶺,他覺得人的力量在自然的偉岸麵前是如此不堪一擊。

烏鴉嶺是一個山嶺,卻是南來水汽的一個屏障,這裏不比西北的連雲山,水汽在此升騰之際,凝結出的霧靄層層疊疊,終年不散,似乎把人逼入了望不盡的迷宮。抬頭,千年的古樹張開手臂遮擋住天空,說天空,其實也沒有天空,隻有更濃的霧靄,泛著散不開的潮氣和黴味。低頭,泥濘上覆著一層綠幽幽泛著紫黑色的青苔,不知名的菌類和蟲類隨著每一腳踏過,被擠壓扭曲出詭異的形狀,詭異的動作。他嫌惡地一腳甩開一隻碩大的蟲子,繼續跟上一串清晰的足印。這樣的地界,再好的輕功也不能連日施展,人跡罕至的地方,就更沒有什麼毀壞了可以跟蹤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