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作響,外麵的北風呼呼地刮過去,不一會兒有琴聲丁冬,鑽進厚重的氈布簡直無孔不入。戚少商閉上眼睛聽了一會兒,當真悅耳,隻是今夜裏為什麼聽著心煩?
顧惜朝走到藥爐前,換下了陶罐,將煮茶水的紫砂小壺置上,又將藥汁倒在一個矮幾前備好的青花海碗裏涼著。戚少商見案幾上隻這麼一個碗,心裏不由一蕩,又不好開口挑明了,隻隱而不發。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了這幾個月裏的戰事,雖然因得彼此身上都有重傷在身並未出戰,但是幾次商議出兵,與磁州滑州一帶的來犯金人交手,從定計到前方傳來捷報,一心都是牽念著的。
過了一陣眼看著藥涼了,卻是誰也沒有去動。
戚少商終於忍不住道:“你先喝,趁著熱也好驅驅寒氣。”
顧惜朝也不客氣,端起來一飲而盡。
戚少商忙起身,將藥罐裏剩下的一並倒出來,也不等再涼,一仰頭就喝起來。喝罷一抹嘴大叫,“顧惜朝!這麼苦你眉頭也不皺一下的!”
青衣的公子終於沒憋住,一臉的幸災樂禍,眉毛都飛揚起來,“我以為大當家的吃得起苦。”
“你不覺得苦麼?”
“苦。”
是了,有些人,再怎麼苦,臉上也是不動聲色的,咬著牙把這苦咽進肚子裏,絕不在人前示弱。
顧惜朝抬手,將一杯香茗遞上,兩個人吹著熱氣喝著茶,卻是特別的花草,清香撲鼻,澀中帶甘。
“吃了剛才的藥,不能飲茶,隻這花草清口解苦,益肺生津。”
不消說,又是那聖女給準備好的。
戚少商喝到嘴裏,漸漸覺得不是滋味,“喀”一聲輕輕將茶盞放下。“你到榻上坐著去,我試試看為你運功療傷。”
顧惜朝臉埋在白色氤氳中,抬眉微曬,“卻不知道,大當家要我許你什麼才好,惜朝輕易不敢承你的情。”
戚少商長身而立,一把抓了他的手就往榻邊上拖,顧惜朝手裏還端著茶,晃了一晃,全灑在青衣下擺上。
“你這是做什麼?”
戚少商哼一聲,“什麼承情不承情的,顧惜朝還有不敢為的事,不敢承的情?”
兩個人推推搡搡間,顧惜朝輕歎一聲,將晃空了粘著幾片花瓣的空茶杯隨手擱在一旁。他臉上漾起一個笑,皮笑肉不笑,“如此,要多謝大當家的出手相助,惜朝定當銘記在心,不敢相負。”
戚少商突然就是一僵,想到當年他可曾銘記在心過,哪裏就不相負了?隻怕該忘的還是要忘,該負的也還是要負吧?
“這一次,我是說真的。”
四目相對,兩個人的臉上都無半點調笑之意。戚少商見他深潭般的黑眸裏泛起柔光,心中一酸,隻歎了一口氣。
兩個人來到榻前,顧惜朝先坐好了,將腦後卷發撥到前麵。戚少商在他背後盤腿坐下,調息運氣,一雙粗礪的大掌覆下來,隔著衣料顧惜朝仍可感覺到暖洋洋的內力源源不斷傾瀉而出。冷熱交替間,那深入骨髓的冰寒之氣在化解的同時,也痛癢難當,他定了定心神,勉力忍耐。
“這套功夫,打通經脈之時的確有點凶狠了,隻是沒辦法的事,如僵死之體,要恢複過來,痛癢總是必經之途。”
顧惜朝聲音幾不可聞,“我知道,你專心便是。”
戚少商掌下貼著他嶙峋的蝴蝶骨,雖隔著布料,大帳裏又是暖意融融,但是仍能感覺那人通體的冷如冰霜。撥到前麵的卷發,千絲萬縷,正一點一點複又滑回腦後,蓋上他的手背。
“你把背向著我,可有想過我或許會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