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不用我教,那我便是屍位素餐,如果全攬了功勞,又是居功自傲,不把太子放在眼裏了。
他又垂了一下眼睛,閃動的睫毛下忽然多了一絲狡黠和精明,與他超然脫塵的相貌不甚相符。
他說:“聽聞最近宋大人讓太子殿下查閱吏部的人事舊檔。”
我一凜,隱約明白了他這次來的真義。
我的確在讓宏煜查吏部舊檔,這本是很平常的事。按大宣慣例,太子年滿十六周歲便可監國,過了年關,宏煜就滿十五了。現在開始讓他漸漸熟悉一些官員的升遷變動,也是太子學習政事中十分重要的一個環節。
這些都是小事,本輪不到他這個內閣次相特地登門談及的。
想了想,便說:“讓太子熟悉人事升遷,以便將來輔政監國能得心應手。”頓了一下,又道,“未知襄相有何見教?”
“可是您讓太子殿下查的,是二十年前的舊檔。”
他低頭喝著茶,甚至沒有看我一眼。而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就算要太子學習人事,一般隻要查看近三五年,最多十年就夠了,根本用不著查到二十年前那麼遠。
我暗叫一聲不好,他這麼清楚我教給宏煜的日常功課,一定在我們身邊安插了眼線。他見微知著,這麼小的一件事就能給他看出蹊蹺來——我讓宏燁查二十年前的舊檔,的確有著私人的目的——那以後的行動,就要困難很多了。
麵上依舊不動聲色地說:“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跟大宣三百年基業比起來,二十年實在是微不足道的日子。再說,二十年前,正是姚素蕪姚閣老宣麻拜相成為首輔的時候,二十年來姚閣老將朝中人員晉升貶遷處理得井井有條。讓太子學習姚閣老的處事,正是莫大的幫助。”
我把姚素蕪端出來,他是襄藍的老師,襄藍自然不敢說他處事有問題,也不敢說讓宏煜學他是不對的。
襄藍卻忽然笑了,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風輕雲淡,笑起來卻居然有幾分撩人的媚態。
“姚相不敢教太子殿下,不想殿下卻將姚相視為楷模。襄某回去定要轉告老師,請他放下心中的畏懼。改日能讓太子能堂而皇之地跟隨老師學習。”
他聽出了我的胡謅,我自然也聽出了他的諷刺。
我笑著附和。他卻突然止住了笑,直勾勾地望著我,嘴裏說道:“說到二十年前……十八年前雲京官場出了一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不知宋大人是否有所耳聞。”
我不說話。
“十八年前,太醫院院正陳文拓以安胎為名,妄圖毒害寶苑公主,幸而試藥之時被發現,喪命的隻是寶苑公主的貼身侍婢翠荷。先皇震怒之下,派禦林軍連夜包圍陳府,力在捉拿幕後真凶。而禁衛軍到達之時,陳府已經人去樓空。陳文拓帶領一家老小早已逃出雲京。”
“幸而天網恢恢,陳家在逃到宣德附近時,遭到沿途流寇襲擊,陳家上下十四口全部死於流寇刀下,命喪黃泉。禦林軍趕到時,發現財物已被洗劫一空,自然也就找不到幕後指使者的任何線索。這件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他說這些的時候,視線沒有離開過我的眼睛,眼神犀利,仿佛要把我看穿一般。
我好整以暇地喝著茶,好像在聽一個遙遠的故事,背上卻已冷汗涔涔。
“說起來,陳太醫有個小兒子,當年隻有四歲,如果活到現在,應該跟宋大人……嗯,未曾請教宋大人貴庚?”
我放下茶盞:“不才虛度光陰二十二載。”
“那就是一樣年紀了。”他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好像在等我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