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氣息奄奄地道:「這一世…遇見…你…是我……是我錯了……」

這是她的最後一句話,她甚至沒有來得及閉上雙眼,死不瞑目。至死的那最後一眼,也不過是望著一旁死去不多時的劉子業。

何戢緩緩伸手擋住了她的視線,方才心底的那股子沉痛變成了一種幽怨。他滿懷恨意地道:「你想同他一起走,我偏偏要你死了也不能如願!」

何戢合上了劉楚玉的雙眼,陸千金的視線也因此被隔絕,隻能憑借聽聲音窺探外界的動靜。一邊聽還要一邊想,她來這麼久,甚至都已經在劉楚玉身體裡麵死過一次了,嬴政竟然到現在還沒出現,他跑到哪裡去了?

何戢瘋了。這是劉彧看見他抱起劉楚玉的屍體時,心底的感覺。

陸千金感覺劉楚玉的屍體被誰抱了起來,動作很輕柔,估計是要被安放到陵寢裡麵去了。

劉楚玉是先皇最寵愛的山陰公主,劉子業最喜歡的會稽長公主,她的陵墓一早就在籌備之中。便是她橫死,也應當照著禮法將她葬入公主陵。

然而何戢抱著屍體,說出的話,卻鋒利得像是風刀。「楚玉的屍體我帶走了,至於公主陵……」掃了地上劉子業的屍體一眼。「既然他想要和他姐姐在一起,躺在她原本的公主陵裡,也算是,合了他的心意。」

何戢幫著他除了劉子業和劉楚玉,這樣小小的做法,劉彧自然允了。劉子業堂堂帝王,到最後卻睡在自己親口下令為姐姐建造的陵墓中。

自古成王敗寇,這結局,卻終究有些淒涼。陸千金心裡卻在疑惑。劉楚玉並沒有被葬在風水絕佳的公主陵之中,那麼她是哪裡來的因緣契機才能變成不化骨?

她的屍體,被何戢帶去了哪裡?

何戢抱著劉楚玉的屍體去了宮殿深處的荷塘,那是他們最初相遇的地方。時值十一月,江南也遍地寒霜,一池碧荷枯敗傾頹,就連荷塘都已經乾涸。

他抱著她在池塘邊上坐下。她已經去了,卻容色未改,甚至麵色紅/潤,就像隻是入睡一般。這便是沉醉之毒的特性,恍如沉醉,不知去時。

他覺得自己手腳冰涼,不知道往什麼地方擺。甚至還想要,將從她手中奪過的鳳凰步搖重新簪回她發上。

她喜歡梳十字髻,一隻鳳凰穩穩地待在上頭,絲毫尋不見初見時候那個琉璃姑娘的模樣。可是何戢知道,她一直是她,從未改變。取出袖間的手帕,細細將她唇角的血汙擦拭乾淨。做完這一切,他抱起她起身,荷花塘下頭都是淤泥,即使乾涸了,踩在上頭卻仍舊有點鬆軟。

有潮/濕的泥水一點點滲進鞋襪裡,似乎要將他這一生都變涼。

將她平放在地上,他並沒有用工具,隻是徒手將那些潮/濕鬆軟的淤泥挖開。泥水沾染在手心衣角,變成揮之不去的髒汙。他挖了許久才挖出一個小小的坑來,埋這樣一個身形瘦弱的她,卻已經足夠。將她放入小坑中,最後再看了一眼,而後毫無留戀地將淤泥填上。

「劉楚玉,我偏偏不要叫你如意。」

她喜歡潔淨,他卻偏偏要將她葬在這汙泥之中。她要跟劉子業一起走,他偏偏要將他們死後再也不能相見。

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但他就是做了。他其實是憎恨厭惡這個女子的,不然也不會設了這樣大的一個局要她一敗塗地。然後終於走到這一步,他雖然未曾覺得後悔,心底卻有些說不出的疼痛。他吃力地轉身離去,一腳深一腳淺地陷在泥地裡,沒有再回頭。

這片荷塘,來年春天會盈滿春水,生長出一池姿態曼妙的荷花。她的肌理也會滲透進土壤,伴隨這這片荷花,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