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能從宮裏出來,她還挺開心的,她差點以為要一輩子待在皇宮裏麵了。
李澈把身上的佩飾連帶著李凝的釵環首飾都取了下來,將帶有太過明顯紋飾的全都扔了,最後留下的隻剩一套白玉環佩和兩個花型釵環,還有一串東珠手鏈,身上的衣裳自然是不能要了,好在死人下葬,不管外麵穿得有多漂亮,內裏的斂衣也是輕薄柔軟而無明顯特征的。
至少如果不是穿在李澈身上,以他一年前的眼界,隻會以為是身普普通通的衣裳。
就是有點冷。
李凝下葬時是百花時節,李澈死時是冬日,這裏的時節卻差不多深秋了。
李凝一直都很乖,哪怕頭發被拆了個幹淨,身上的首飾被全扔到了河裏,但李澈要她把鳳服脫下的時候,她有些磨蹭。
鳳服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衣服了,比龍袍漂亮得多,繡紋從上到下精美非凡,可是哪怕她又哭又鬧,天子也不肯讓皇後把鳳服借給她穿幾日,好不容易能穿在身上,她不大舍得脫。
李澈哄道:“要是穿著這個出去,外麵的人會砍了我們的頭,乖一點,皇後的衣服也就隻是一件衣服而已。”
李凝也隻是有那麼一點舍不得,聽了李澈的話,她還是背過身去把外袍脫下,又解了幾件繡紋奢華的內衫,脫到最後兩件的時候,李凝從一件內衫的袖袋裏摸出了個四四方方的小東西。
是塊白玉鳳印,底下四方印文,刻的什麼她不認得。
李澈拿了過去,看了半晌,也給扔進了河裏。
李凝問他,“那是什麼東西?是陛下給我的?”
李澈說道:“要人命的東西。”
李凝就不再問了,乖乖地把衣裳一起遞給了李澈,李澈原本想生火把衣裳燒了,但沒有火折子,最後隻能在河邊挖了一個坑,把衣裳全都埋了下去。
一同埋掉的還有過往。
李澈當真不想再去趟元京城裏的渾水了,何況已經下葬的人回來,就算天子再如何寵愛李凝,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變賣掉剩下的首飾,足夠他和妹妹找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安安穩穩過上一輩子了。
李澈打算得特別好,奈何天公不作美。
他帶著李凝沿著河岸走了一天,愣是沒見著人煙。
李凝確實挨過幾年苦日子,但她的苦是對應進宮後的奢華日子來比的,她從小就長得好看,街頭巷尾的小郎君總喜歡追著她送吃送喝,雖然進宮之前沒真正吃過什麼好東西,但真要說起來,她到底沒餓過肚子,更別提還是餓著肚子走一天的路。
李澈也沒好到哪裏去。
他從小身體就比同齡人要弱一些,後來做了琴師,最苦不過手指頭彈出血,十六七歲的少年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隻過了一年王侯日子,之後纏綿病榻,如今醒過來,身體卻也沒比生病之前好多少。
臨入夜的時候,李凝有些不想走了,不光是腿軟,頭還暈,她記得天子秋獵的時候,不一會兒就能打來成堆的獵物,還徒手捉兔子給她玩,那時候她玩了一會兒兔子隨手放了,現在卻很想把兔子要回來。
李澈氣喘了一會兒,拍了拍自己瘦削的肩膀,對李凝說道:“我再背著你走一會兒吧,一定要趕在我們還有力氣的時候走出去,不然會餓死在這裏的。”
李凝搖搖頭,假如說這話的是天子,她二話不說就上去了,但李澈……白天他隻背了她兩刻鍾不到,就搖搖晃晃得像要倒地了,她實在不敢再讓他背。
說話間有隻野兔飛躍而過,李凝和李澈均被那隻兔子吸引了視線。
然後一起撲了個空。
李凝趴在地上,極為失望地歎了一口氣,她現在一點都不覺得天子可怕了,至少他會捉兔子,不會像李澈一樣把她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