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少年時代的回憶。

和少年同來的男孩們稱少年為“佩利”,曼斯菲爾德初聽到這個名字時簡直如獲至寶。他小心翼翼地向父親打聽少年,馬上就得知那孩子是兩年前搬到這裏的萊昂內爾家最小的孩子。

他還得知萊昂內爾家的長子正是本地唯一神甫。以長子的學識,人品,甚至是相貌(說到這裏曼斯菲爾德的父親又插說了好幾次費裏希南德布教時的情景,將他形容得如聖人一般),以及對神的虔誠,絕不應該是這鄉下地方的神甫。然而長子似乎絲毫沒有離開的打算,還把自己的空閑時間奉獻出來教授當地孩子拉丁語——他的教堂簡直成了課室。

起初曼斯菲爾德對於長子的事情不以為意,認為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佩利那樣的美少年了,神甫在他的想象中也都是些搜刮民脂民膏的騙子,他隻是費勁心機找與佩利的接觸點。

聽說佩利極敬愛自己的哥哥後曼斯菲爾德就去了教堂。

說到這裏曼斯菲爾德停下來,一口飲完杯中的酒。他真的有些醉了:從他迷蒙的眼睛中,普頓斯帝奇看到了喜不自勝的顏色。

說到重點了,普頓斯帝奇酸溜溜地想道,他眯上眼睛,痛苦地想象著曼斯菲爾德初見費裏希南德,為他的美所驚倒,從此以後心中再無別戀的情景。在那隻有幾秒種的幻想裏,普頓斯帝奇比當事人更用心,更浪漫地演繹那個故事,故事中兩人的剪影不斷的交錯著,交換著曖昧的微笑。末了,他歎息著睜開眼睛,大廳裏燭影斑駁,光投射在曼斯菲爾德臉上,他的笑容竟和幻想中一樣。

其實曼斯菲爾德隻是純粹地喝醉了,他的微笑其實並沒有包含更多的意義。他們的初遇也並非如普頓斯帝奇想象的那樣充滿驚豔的肉感。

費裏希南德的確非常美得不負眾望——曼斯菲爾德剛走教堂的時候,以為自己看見了聖克裏斯朵夫。那樣無邪的虔誠仿佛是為了稱托他非凡的美貌而才存在,而那樣的美貌又仿佛是為了受難才存在,這奇特的觀感幾乎使曼斯菲爾德以為神甫的下一個表情必然是愁苦的模樣。

那時曼斯菲爾德心想這樣的美貌怎麼比得上佩利天真質樸的美,這樣的美貌太常見了:在王家學院的宗教壁畫上,在宗教書籍的插圖上,在裝模做樣的神職人員身上。他以為眼前的年輕神甫的影響力不過來自他的臉。

曼斯菲爾德強打精神聽費裏希南德布教,沒過幾分鍾他就發現自己低估了神甫。費裏希南德講的是《出埃及記》,他從那故事的血腥中知道創始神話總是很野蠻,因為國家的誕生總是和武力脫不了幹係。《舊約》不是神的故事,而是關於一個民族怎樣擺脫一個民族,怎樣征服其他民族才得以誕生的故事。費裏希南德早就知道這一點,也早就在迷惑,因此他的聲音過分溫和,竟無抑揚頓挫。

但費裏希南德強迫著自己相信隻有恨的神的神聖和崇高:那時費裏希南德始終還是很年輕,他像其他年輕人一樣把世俗和信仰融合到一起,放到自己的麵前硬要做出比較。他的內心的鬥爭表現在臉上,他的藍色眼睛不時有光閃現,而曼斯菲爾德就從他身上發現了一些有趣的閃光點,由扭曲的思想中誕生出來的魅力。

“倒是個有趣的神甫。”曼斯菲爾德心想:“那虔誠是怎麼回事?也許他並不信神。不管怎麼說,如果放到相反的環境裏,說不定能成為驚世骸俗的叛逆者。”

後來曼斯菲爾德常常去費裏希南德那裏,最初的目的還是為了佩利。幾次和費裏希南德交談以後,卻發現費裏希南德越來越有趣,費裏希南德畢竟是年輕氣盛,對很多事還保持了一些年輕人特有的懷疑主義的態度。和曼斯菲爾德的交談多多少少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向其他世界的門,他從中窺見那些世界的異樣色彩。雖然曼斯菲爾德總是毫不猶豫地攻擊費裏希南德的信仰,但是由於年紀相當,學識也在同一水準上,兩人竟有越談越攏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