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分量的話,那就是因為他紮紮實實地寫了這方土地,而這方土地本身,即傳奇、粗獷、厚重。

厚積而薄發。這方荒遠遼闊的土地,不隻讓他回歸到了現實,還讓他感受到了曠古與久遠。老人們借他們的老人們的眼睛,看到了遙遠的從前,他又借老人們的眼睛,看到了遠祖們的生活細節。這是史書上所沒有的,極生動真切感人。

有曆史做參照,他便能更好地認識現實,聞言而辨,見事而察,燭照幽微。

生活在故土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個個都不由自主地身帶曆史的積澱,又滿是時代的烙印,且各不相同,各有特色。每個人,都是一部書。每部書,都在不斷地推陳出新。他終老也將這些書讀不完。故土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山水民情,古往今來,給他的藝術營養非但取之不盡,而且是隻供他一人。因為他是土生土長的,故土是他的藝術領地。

他曾經那麼英勇頑強地死啃書本,一朝金榜題名,遠離故土,將身上的黃塵揮得幹幹淨淨,西裝革履,做起了城裏人。可是藝術又讓他回來了,身與心重新皈依了故土。他書中的人物模特,濫觴於家鄉的父老。雖然家鄉給他快樂的同時,也給了他痛苦,但他仍摯愛家鄉,摯愛父老,從心裏以自己是農民的兒子,土地的兒子為驕傲。

過去偉人提出的“為人民服務”,的確是至理名言,但偉人卻實際上將之引入了“為政治服務”。而商品大潮的今天,又有人搞藝術是“為人民幣服務”。真正有價值的作品,應寫出的是人類的通感,也即寫的是平凡的生活,常人常事常心,大眾的心聲。作者隻有對普通民眾擁有深厚的感情,作品才會走向博大,才會走向精深。從古到今的文化偉人都是這樣,屈原“哀民生之多艱”,杜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蘇軾也是同情底層人的,但是他的感情不如杜甫深沉,即便語言技巧有時來得比杜甫還高妙,卻無法達到杜甫那麼偉大。要使自己的作品有分量,就得走向最底層,舍此別無他途。

他一開始,就於無意識裏將路子走對了。《遍地黃金》是這樣,新寫的同性戀題材小說,表麵似乎在搜奇集怪,其實還是這樣,不編造故事,不故弄玄虛,而是老老實實地寫生活。雖然這樣寫很吃力,作品在市場價值上也不討好,但卻討好他所愛的人,——那些最底層,橫遭蔑視的人。

樹隻有根深深地紮在土地裏,才能枝伸四方。他隻有寄情於故土,才能蓬勃他的藝術生命。

陝北漢子劉勇烈,挺身而起,昂立於父母墳旁,親切溫馨的鄉土上。身著黑呢短大衣,藍褲。脖搭白拉毛大圍巾。風裏,衣角毛巾角,翻飛飄蕩,呼呼作響。

皚皚白雪隨地形起伏澎湃,不時崩破,露出因溼潤而呈褐色的土阪來。人心靈,被這碧天瓊地,琉璃世界一洗無遺,無限聖潔、純淨。

北風獵獵,大地茫茫,天空向縱深遠去。一隻雄鷹,忽出溝上坡,迎風振翅,直向高天,奮追流雲。陝北漢子劉勇烈,也被引得詩情天高!

四十四

《遍地黃金》要能拍電視劇,便是本縣一個重大的文化事件。縣宣傳、文化部門的領導,自然特別重視。王吉來的那一天,縣宣傳部特派車去鹹陽機場接。

候機室裏,勇烈舉著寫有“王吉”兩字的牌子,宣傳部的司機站在他身邊。王吉他們那一航機的乘客進入候機室時,司機指著一個披肩發、大胡子、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說:“一定是他。”

“是他,過來我踢一腳。大男人,留那麼長的頭發,要多難看有多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