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下的雙目彎彎眯起,似乎很愉悅的樣子,“老頭子明白,這就過去了!”
目送帳簾落下,紫丞回過頭,不想正看見劉緒睜開眼,眸中清明,但卻直直望著上方,不肯稍稍偏過來一下。
“緒,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紫丞剛想探探劉緒額頭,就被他一側避開了,“你不用假情假義!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現在心裏都在嘲笑我這個落水狗吧!嘲笑我的自以為是,嘲笑我的無父無母,嘲笑我卑躬屈膝、逢迎求生得來的竟隻是一場笑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紫丞忙按住他胸口,神色之間掩飾不住關切與疼惜,還有某種與床上少年眼底相似的傷痛。
樓澈微微皺眉,忍不住道,“喂,陰沉臉的,誰會那麼無聊啊!我們頂多覺得你——”
“樓兄!”紫丞驀然堅硬的語氣讓樓澈有些怔住,半晌,閉口不再言語,“緒……我們沒有人這麼認為,你不要……”
“你住口!”劉緒猛然坐起身,惡狠狠的目光直直射入紫丞眼中,“誰讓你喊我的名字!難道你還不清楚嗎?我們兩個什麼關係也沒有!你不是我的兄長!我也不是你的弟弟!什麼父王和母妃!什麼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騙局!哈哈哈哈——你該高興從此擺脫了一個麻煩吧!就算我今日死在此處,我也不需要你或劉協來同情我!”
樓澈在一旁聽見這番話,立時額頭青筋暴跳,幾乎要衝過去把劉緒從床上揪起來,“喂,你講的太過分了!本大爺實在忍不住了——”
“啪!”
清脆而利落的一聲,並不算大,卻宛如在這鬥室之間炸響一個驚雷。
就連剛剛進來的帝台與風瞿,也都被現下這情景驚得止住了腳步。
劉緒右臉霎時湧上血色,火熱滾燙熨得胸臆都喘不上氣來,而左臉卻隻有更加慘白,這一巴掌,將他整個人都震住了。
“彈琴的……?!”樓澈沒想到一向對劉緒忍讓至極的紫丞,這次居然能下得了手,但也正是如此,讓他更加明了紫丞此時的心情。
深深望去,那不住顫唞的身子,眼底波濤洶湧的感情,讓樓澈好想就這樣上前將他整個擁進懷中,安撫他,再不放開。
然而,樓澈還是忍住了沒有動,他隻是看著紫丞,聽他帶著顫音的一字一句。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就算沒有血緣關係又如何?難道我們一起生活的那些年都是假的嗎?父王的期許、母妃對你的疼愛都是假的嗎?從小,父王知道你不喜歡讀書,他勉強過你沒有?母妃知道你喜歡一些小玩意兒,總是預先請禮官替你留些東西,就算他們真的無法完全顧及你的心情,難道你就要因為一句毫無關係而將一切舍棄殆盡嗎?你可以恨我可以殺我,抹掉我們之間數年的兄弟情義,但是你怎能、怎能如此對待父王和母妃——!”
喘熄的聲音越來越控製不住,紫丞握緊拳頭,剛剛打了劉緒的掌心,那種刻骨的灼熱與疼痛,正在一寸一寸往四肢百骸、五髒六腑蔓延,頃刻間占據了他全副身心。
久違了的,熟悉感覺。
“……你可知道,當我與爹初到落仙穀中,我每天每天有多羨慕你!每天每天有多麼想念王府裏的一切……你可知道,戰前我去見父王之時,他是如何擔心你、顧念你……他一再叮囑我,若是有機會見到你,一定要好好教導你、好好照顧你……他還告訴我……江山再重,也不如你我在他心中的份量!”
劉緒呆呆站在原地,右臉上五條指印隨著血色褪去而逐漸清晰,他也恍若未覺,隻是呆呆站著,仿佛在看紫丞,又仿佛什麼也沒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