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間。
受到攻擊的小女孩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聲,頭頂的角還在不斷隆起,她睜大血紅的雙目,伸手一揮,刀刃般的風切向月岡真宵的方向。
月岡真宵勉強側開身體,肩膀噴出鮮血,他倒在地上重重喘著氣,抬頭對許靖恒低聲道:「快走……快……」
小女孩發出了尖銳的慘叫,鬼角刺破皮膚,血淋淋地從她額上探了出來。
許靖恒深喘口氣,忽然壓抑不住地哭了出來,他衝回月岡真宵身邊,俯身撿起和弓。
踏足、構身、上箭、舉起、拉開、集中──
許靖恒是學過弓道的,學校每星期有一堂體育課,一個星期一個半小時老實說是學不到什麽東西的,拉過弓也摸過箭,麵對靶子絕對沒有射中的自信,更何況麵對的還是他一點也不想動手的對象。
很可憐,那個小女孩真的很可憐,隻要一這麽想,淚水就怎麽也停不了,完全模糊了他的視野,感覺到那麽強烈的悲傷,在人生中還是第一次。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很希望她可以活下來,可以好好活下來,在院子裏的藤花架下,跟母親和祖母一起笑著,拍動紅色的皮球,然後安穩地長大,擁有自己的人生,她一定會遇到一個好男人吧,會組織幸福的家庭。
什麽都沒有了,在這條鐵軌上,那本來應該屬於她的一切,都沒有了。
許靖恒痛哭失聲,他的心從來沒有那麽痛過。
可是那個人淌著血對他說「快走」的時候……
弓弦因為繃緊而顫動,許靖恒睜大眼睛,然後鬆開了手指。
弓弦響動,小女孩發出了淒慘的尖叫,那支箭貫穿了她的心髒。
她往後仰倒下來,粗喘著氣,血紅的視野中,隻剩下夜空裏那一彎銳利的月亮,眼淚滲出來,沿著腐爛的臉孔滑落。
有人慢慢走到她身邊,跪倒下來,緊緊將她攬入懷中。
那很像是母親的懷抱,溫暖有力,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會永遠保護她。
她拚命地睜大眼睛,始終灼熱混亂的腦海中,這才出現了一點點清醒。
她張開嘴,喘熄著哭著,低聲地道:「我也……不想……吃掉那些人……可是我……嗚,我不想死掉……吃掉他們……我才有力氣……我要活下去……對不起……原諒我……我想活下去……原諒我……」
「我原諒你。」抱著她的那個人說,灼熱的液體落在她的臉上,顫唞的手掌覆上她的頭頂,慢慢地撫摸著,就連碰到尖銳的角,也溫柔地撫摸著,「我原諒你,雖然你做的是不能原諒的事情,但我還是原諒你,我原諒你……」
她小小聲地笑了起來,她知道她又要陷入那最恐怖的黑暗裏去了,她死命睜大眼睛,呼吸越來越吃力,心中無論如何都隻有無限的不甘。
另一個虛弱的腳步聲湊了過來,「你會唱搖籃曲嗎……?」
抱著她的人搖了搖頭,「我不會唱日本的……」
另一個人把她接了過去,寬大的懷抱摟住了小小的身軀,灼熱的手掌覆在背脊上,小心地避開箭矢穿過的部分,溫柔地拍撫著。
熟悉的曲調響了起來,那是媽媽也會唱的,江戶搖籃曲,視野裏有一瞬間的清楚,她對上兩張溫柔的臉孔。
「ねんねんころりよ,おころりよ(乖乖睡,乖乖睡)……」男人低聲唱著,聲音真誠而溫柔。
世界各地的搖籃曲不是都一樣嗎,不都是希望孩子能夠獲得平靜,沉沉地睡去嗎?再醒過來的時候,一定又是嶄新的一天了。
「ぼうやはよい子だ,ねんねしな(我的乖寶貝,乖乖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