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落和公孫楚,在夜風中疾馳,馬蹄踏在地麵上,發出急促的“噠噠”聲。

狂風撲麵而來,迫得紀櫻落幾乎睜不開眼睛。她坐在公孫楚的懷中,少年的手緊緊鎖著她的腰身,若非如此,恐怕她早已從馬背上跌落下去。

那種身不由己的乏力感又來了,紀櫻落昏昏沉沉地倚在公孫楚的身前,睜著一雙迷蒙的眼睛,呆滯地望著夜色。

有什麼在一點點蠶食著她的記憶,每當她努力與這種力量對抗,便會頭痛欲裂。

“再撐一下,很快就好了。”公孫楚察覺到紀櫻落的不對勁,貼在她耳畔輕聲開口,“覺得難受,就閉上眼睛睡一覺。”

“如果我睡了,會不會一覺起來,再也記不起自己是誰。”紀櫻落微弱的聲音湮滅在風裡。

“不會的,如果你忘記了,我就把那些記憶都告訴你。”公孫楚道。

紀櫻落抿了抿唇。她不是穆雅風,公孫楚告訴她的,隻會是穆雅風的記憶。

她不想做穆雅風,她隻想做她自己。

一陣強過一陣的困意,席捲著紀櫻落的腦海。她睜大著眼睛,抬頭看著頭頂的明月,盡力使自己保持著清醒的狀態。

駿馬馱著他們,在夜風中疾馳了半夜,天色微微亮時,一座清幽的山穀呈現在二人眼前。那山穀隱在薄霧之中,明明已經是深秋,處處都是凋零的景象,唯獨這座山穀,宛若一塊碧綠的翡翠,靜靜躺在雲霧之中,不由得令人心生嚮往。

“籲——”公孫楚拽緊韁繩,讓座下的駿馬緩緩停下來。他率先下馬,伸出手,將紀櫻落從馬背上抱了下來,橫抱在懷中。

紀櫻落神誌模糊,已經是半昏迷狀態,她迷迷糊糊瞧了公孫楚一眼,低聲問:“楚楚,這是哪裡?”

“藥王穀。”隱隱約約之中,傳來公孫楚的聲音。

公孫楚受了重傷,又抱著紀櫻落,步伐走得十分緩慢。

速度雖緩慢,步伐卻極穩,紀櫻落好幾次睜開眼睛看他,什麼也看不清,隻依稀瞧得見他的下巴,以及微微抿起的唇角。

不知走了多久,公孫楚的腳步停了下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公孫楚,穀主不是叫你走了嗎?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有一事想求穀主。”

“藥王穀與世隔絕,從不接待外人,當初救你已屬破例,你趕緊抱著你懷中的人,離開這裡。”

“此事攸關性命,秦師兄,請你替我通報一聲。”

“說了不救外人,就是不救外人。”男人的聲音不耐煩起來,“快點走,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紀櫻落感覺自己被人放了下來,她掀開一條眼縫,天光映入她的眼底,立於天光中渾身染血的白衣少年,竟然掀起衣擺,對著某一處,跪在了地上:“請穀主再破例一次,救救她。”

紀櫻落模糊的視線裡,隱隱瞥見了一截青色的衣擺。

“穀、穀主。”那個男人顯然也沒有料到,藥王穀的穀主會突然出現。

紀櫻落張了張唇,想喚公孫楚的名字,乾澀的喉嚨,卻發不出一絲聲響。

“公孫楚願意以命換命。”少年見那人沒有任何反應,抬起手,一掌劈向自己的天靈蓋。

……

……

“楚楚!”紀櫻落大喊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

桌子上點著一盞油燈,昏黃的光芒盈滿室內,風從窗戶的縫隙裡吹進來,吹得那一縷火苗閃爍不定。

紀櫻落渾身冷汗,看著自己映在牆上的影子,定了定神。

她低頭看了看蓋在身上的薄被,又看了看垂下的幔帳,想起什麼,掀開被子下地,也顧不得穿鞋子,飛快往門口奔去。

屋門“哢吱”一聲輕響,朝兩邊打開,露出一道頎長清瘦的身影。

紀櫻落止住腳步,抬起頭,朝著人影望去。

白衣少年手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看見她,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你醒了?”

“楚楚!你沒事吧?”紀櫻落的腦海中依稀殘留著,公孫楚一掌劈向自己天靈蓋的那一幕。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驚魂不定地緊緊盯著公孫楚,一時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我沒事,別擔心,你還病著,快回去床上躺著。”公孫楚微微一笑。

少年妖冶的眉間總是堆霜砌雪,唯獨對著她,會不由自主地綻開笑容,宛若春風拂過冰原。

“你真的沒事?”紀櫻落猶不敢置信,踮起腳尖,伸手撫了撫公孫楚的額頭,似乎想確認他是不是真的。

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

“我真的沒事。”公孫楚無奈道。

紀櫻落這才放心地坐回床畔,隻是一雙眼睛,依舊死死盯著公孫楚,害怕他突然消失一般。

公孫楚將藥碗擱在她的床頭:“你既然醒了,我去請穀主過來。”

紀櫻落呆呆的,沒有反應,公孫楚知她中毒已深,難以苛責,低低歎了口氣,轉身就走。

剛邁出一步,袖擺忽然被人扯住,他訝然地垂下眸子,對上紀櫻落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