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段(1 / 2)

發髻在頭上,有些時新的花樣,都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她是個聰明靈巧的女子。

我跌坐在她頭顱的邊上,看著她緊閉死闔的眼,睫毛還是那樣長長的,投落在她青灰的皮膚上。那原先總是水嫩的、充滿血色的臉。

其實我從未這樣好好觀察過她。在床上的時候,我隻是閉著眼睛抱著她,她曾經溫暖而柔和的身子,水做的女兒,泥做的男兒。

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想在她額頭上印下最後一吻念頭,親吻她那發白的沾了泥土的嘴唇。心念一動,她居然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也是很大很亮的那種。但現在不是。

她的眼裏灰蒙蒙的,仿佛隻是她的眼皮變成半透明了而已,她睜眼見是我,就裂嘴一笑。

一股紫黑的血水溢出來。

“章生……”她這樣叫著,竭力把頭轉過來看著我。她轉得極慢,我知道她很艱難才能完成這個動作。但是,我不希望她能做到……死了,她已經死在我麵前了!

我往後跌去,一步又一步,還沒能爬起,就看見了她轉過來的那半張臉!那根本不是什麼臉,她枯萎的長發掩蔽下,是空空如也!地上的血漿裏又淌出一股黃白的膿汁來……

是腦漿吧……

“礙…”我淒聲厲叫,反身就跑。

“章生、章生你莫要走……”有什麼東西扯住了我的腳踝,低頭一看,我險些暈厥過去……她,她什麼時候多出一隻手來!

“章生……”她喚得哀傷,“你不理我了嗎?為什麼不看看我?”

那手上的力加大了。

我轉身過去,隻聽得心中狂跳不已,“沒……沒有不理……你……”

“你騙人。你總是騙我!”

“真沒……”

“那你陪我……”

我的腳開始顫,每每顫動都牽動著那隻青色的手,我覺得自己的腳沒有知覺了。“不行,下次好不好?”

“你又騙我。”

“真沒騙你……我要洗頭……再不上去,水就涼了……你看,我的頭發上還有皂角味兒呢……”

“那你快下來……”她癟了癟嘴,本是小兒女的嬌慎,可無端又吐出一股血水來,就化在我的腳邊。

“好、好!”我掙脫了一下,然後往平樂的樓上跑去。

永無止境的樓梯,怎樣也看不見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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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圓、湯圓!”

遙遠的呼喚、帶著溫度的搖晃……

堯小少猛地坐起,手裏抓住的是赤過的手。滿頭大汗,驚魂未定。堯小少看人的眼還迷糊, “哇”的一下看著赤過的紅發就翻江倒海地吐起來。

紅的。血是紅的,衣衫是紅的,頭發也是紅的。

赤過攬住了他的腰,任他在床沿嘔吐不止,一邊給他輕輕地順著背。

“怎麼了?”赤過見他不答,接著道:“不怕。我在這裏。”

堯小少又幹嘔了幾聲,實在吐不出東西來,然後抬頭看著赤過,抬手正要去抹嘴。卻被赤過搶先一步,拽過他自己的袖子給堯小少擦了掛在嘴邊的水漬。

“我夢見紅藥了。”

“平樂樓下今兒摔死的那個?聽說是一個客人花了大價錢要買她,她不依,就鬧成這樣了。也是紅塵薄命人。”堯小少聽到紅塵薄命人這一句的時候,就被激哭了。

赤過的柔情,在最致命的時候撫慰了堯小少的心。但是他沒有看見雷雨夜,在牡丹坊的時候,赤過是怎麼拿著劍讓那個女人從床上爬下來的,也沒有赤過讓海牙拿匕首指著紅藥的記憶,於是堯小少的眼淚嘩啦啦的流。一邊流,一邊就跟赤過說了那個夢,那個隻有半邊腦袋的紅藥。

赤過懷裏摟著堯小少,一邊拿眼打量這個房間。

“湯圓,你真不跟我回去?”

“那裏不是我的家。”

“你也不在京華夢住了,又不跟我回去,你要住哪裏?”

“通直街巷尾,我有個唱戲的師父,李玉。他早就想我去了。”

“唱戲?”

“對,唱戲。你能不能陪我唱一出?”

“你們中原的戲我不了解。”

“我教你。陪我唱狸貓換太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半個腦袋的女人,其實是我做的一個夢。。。

夢裏的那個女人是我對床的同學。。。好恐怖好恐怖。。。

大婚夜

堯小少還記得小的時候,自己披了件新嫁娘的衣裳滿院子跑,耳邊還回響著北綱的嬉笑,徐媽媽的歎惜和爹的那句“隨他去吧”。

堯小少也記得,北綱把一床被子蒙在自己頭上,然後嘲笑自己“要嫁人了!”的戲言。但是自己的那句“要嫁就嫁北綱”卻不是開玩笑的。

雖然自己還小,雖然那時不知道男女有別,可這種心態從未變過。

此時此刻站在婚堂裏,掾動的人頭,喧鬧的人聲,重重疊疊,竟然把北綱隔在了那麼遠的地方。

身邊赤過負手而立,他是以倉尤皇子的身份來道喜的,而堯小少此時是他的隨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