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為曾說,他是為了我而存在的。與我相處,他很快樂。簡單的幾句話,難道就能完全抹去我心中所有的罪惡感麼?
鯉魚旗飛揚的那天,看到“耳赤之局”撕心裂肺的呐喊,跑遍所有秀策紀念地的焦灼和狂亂,痛徹心扉的悔恨和空洞,無不曆曆在目!
我狠狠地咬住發燙的唇,淚水沁出眼角。
涼雨微沐,那縷幽魂拓印一片浮光掠影中。他是如此的不易嗬護,仿若僅一瞬的眼波流轉,他便會再度絕塵而去。於是,留下的人便隻有再度承受淩遲般的哀傷和悔恨。棋神的傳奇,就此成了滿紙荒唐言。
凡事皆有取舍。我與佐為之間,一人的歡樂必然要用另一人的惆悵來成全。我寧願惆悵的那個人是——
“光?”見我許久都沒有反應,佐為擔憂地輕喚一聲。
我虛弱地垂下頭,故意撒慌道:“佐為……你剛才說什麼?我聽不見……”
“我剛才說——”
“我耳鳴……”我挎過行李包站起來,額頭燙得更厲害了,“我想快點找個旅館睡覺……”
“但是——”
“不要說話了好不好?”我搖搖欲墜地走到街道上。冰涼的水覆到皮膚上,冷與熱的巨大差異折磨著我的身體與內心,“我好累……”
是的,我真的好累。
“光,你為何……為何……?”
問話聲到了一半就止住了。我疑惑地側過身。
隔著千年不變的雨簾裏,佐為仍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紫發曳地,素袖如玉,衣裾如雪,流轉著連天地也為之失色的絕美,恍若一闕仙綸清歌,彈指間便驚落了飛鴻落花。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眸裏流瀉出熟悉的哀傷。
——以前那種無法下棋的哀傷!
我心中一怵,然而沉甸甸的腦袋卻再也無法多加思考。
然而,佐為這種哀傷的神情僅持續了一瞬。
一瞬。
“光……”佐為向我微微一笑,輕垂的睫毛斂住了眼裏的思緒,“我們走吧!”
我們像從前那般並肩而行。但是我明白,有什麼在我和佐為之間悄然改變了。因為,從前那個剔透如琉璃的金色男孩,已經學會了成年人所特有的——
虛偽。
雨水如珠玉飛濺,溫暖而冰冷。
我渾渾噩噩地走在雨簾裏。心中隱約蕩起什麼,被雨水一衝又空落了。夜櫻旋轉著飄落,詠歎著童年時無暇的記憶,落了我們滿懷的清香。落花一瞬,卻咫尺天涯。
一段凝眸,兩抹心緒,各有所思,各有所遺。
第三十八回 考試
翌日清晨。
“光!快醒醒!”耳邊炸開佐為的聲音,“小亮打了好多電話來呢!”
我無精打采地“嗯”了一聲,吃力地摸出從行李包裏摸出手機,感到全身比昨晚燙了。
“你還打電話來幹嗎。”我半寐半醒地問。
“你到底在哪?”塔矢急切的聲音傳來,鼻音重得不像話,“我找了你整個晚上!”
“關你屁事。”我氣若遊絲地撂下四個字。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兒,半晌才開口,“……你現在還在生氣嗎?”
“你說呢?”
“……對不起。”
“要是真覺得抱歉,那就別打電話過來煩我了。再見。”
“喂——!”塔矢連忙叫住我,“你的職業棋士考試就安排在今早十點,你不來嗎?”
“什麼?”聽到這碴兒,我立馬如夢初醒。
“就在昨天我比賽的那個地方。”塔矢頓了頓,沙啞的聲線微若鴻羽,“……你快來,我想見你。”
火氣噌地一下躥上頭腦!他不說這句還好,一說我就徹底爆了。
“靠!你啥時候學會說這些甜言蜜語了?!”我衝口而出。
“……啊?”塔矢怔住。
“塔矢亮,你少假惺惺地用哄女孩的那一套來敷衍我!”我煩躁透頂地說,“你把老子當什麼了?!可以隨意傷害然後以為哄一下就能原諒你的無知女生麼?!”
“可我說的是實——”
“再見!”不給他任何反駁的機會,我啪地一聲闔上了手機。
耳!不!聽!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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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棋比賽會場。
我虛弱地靠在大廳一隅的牆邊,昏昏沉沉地從腋下取出溫度計。
“讓我看看……”佐為湊過來掃了一眼,神情立馬大變,“光,你已經燒到38度了!”
“是嗎……”我痛苦地蹙眉,慢吞吞地從背包裏摸出感冒藥。
“光,你這恐怕是炎症,還是去醫院比較好!”佐為急急地叫出聲,“你這樣是無法下棋的!”
“你下不就行了……”我有氣無力地說,“何況我哪有那麼多的錢……”
“先問小亮借著啊!”佐為立刻說。
“不可能!”我不滿地瞪他一眼,全身發冷得更厲害了,“我寧願去死也不願再求那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