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董笙總算在洛陽安頓下來,雖然有些倉促,也算是邁出了第一步。
昨日與東方逸晨等人在園中暢飲,除了寒鋒與從不飲酒的泰來之外,三人最終都是伶仃大醉。不過,董笙終歸還是要好一些,睡了半宿便已經清醒,由噩夢驚醒,一大早便跳上了房頂,一來是要借涼風吹散心頭愁緒,二來則是要感受下時隔多年的洛陽親近之意。
獨坐屋頂,憑著清晨朝陽初升的霞光,董笙思緒萬千如潮水般翻湧不能自已。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了解他真正的內心,即便是泰來也隻是略知一二。這就意味著,所有的苦,一切壓力都由他一個人擔負。
誰也無法想象,這需要何等的勇氣和意念。
隨著驕陽爬出地平線,溫柔的旭光照在他落寞孤單的背影上,卻始終暖不了他淒苦的內心。
茫然望著依然滿目荒涼的後園,董笙有些茫然,形單影隻之下更增幾分悵然。輕歎一聲,董笙站了起來,如果在房頂上待久了,勢必會讓諸人擔心。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座荒廢的宅院,突然躍進了董笙的眼中。
那,不正是昔日故居,親王府嗎?
看到那熟悉的庭院,董笙驀地身子一震,仿佛心頭受了一遭重擊。誰曾想,這舊宅竟然與親王府廢墟如此之近,親王府的後園與這宅子的後園竟然隻有一牆之隔。或許是這兩所宅院麵積巨大,以致於董笙當年在親王府住了十幾年竟然始終不知道他的鄰居是誰。
終究還是無法逃脫命運的擺布麼?
董笙本不想踏足故地,然而今日卻又讓他無意間發現,自己買的這所舊宅竟然與昔日的王府如此之近。思慮萬千,董笙還是邁開了步伐,趁著清晨人們尚未出門,他從房頂跳了下來,自剛剛修整的園子穿過,而後輕輕躍過了八尺高的牆壁,來到了親王府廢墟。
曾經,賞心悅目的後園,如今已經滿地野草,亂石堆砌,一派冷清破敗之象,很顯然,已經有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青樹蔓藤,在沒有人打理的情況下,攀在石頭以及勾欄之上,雖然依舊繁盛,可看起來卻如此的淒涼。當年,這裏環境清幽,董笙也最喜歡在這後園的亭子中,飲一壺青茗,捧一卷雜記,一坐便是一天。
然而,現在看著這裏,卻是如此陰森可怖。站在小園石道旁,董笙四顧茫然,望著幾棵苟延殘喘的樹木,看著亭間與樹下的野草,看著殘缺倒在地上的石凳,那些已然被時間掩埋的真相,不知何時才能昭雪。
陳長生緩緩閉上眼睛,繼續向前走去。
巍峨壯觀的親王府正廳,依稀可以看到曾經的模樣。可是,正廳周圍的房舍已經幾乎全部垮塌,變成了陰森的廢墟。正廳前,一座雕刻飛龍吐水的噴泉早已經幹涸,半截龍身已經斷掉,歲月的痕跡留在龍身之上,已經將它的鱗片抹平。
噴泉之下的石潭,此時已經完全破碎,甚至從幹裂的潭底生出了雜草。董笙漫步於蕭索的走廊下,撫摸著走廊柱子上留下的一道道不可磨滅的痕跡,有的深達數寸,有的隻有輕微劃痕。這些痕跡,就像是一位老者,將千百道傷痕凝聚成隻言片語,輕輕訴說著十六年前那場慘絕人寰,人神共憤的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