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車簾被狂風卷起,便取了月華刀壓住簾腳。
外麵雷聲隆隆,瓢潑大雨落在地上,濺入護城河的深水裏、打在河欄邊的垂柳上,天地間隻有刷刷的雨聲。車廂裏仿佛也暗了下來,裹在漫天漫地的雨中,反倒如一方清淨天地。
謝璿點了點頭,道:“是啊。”
“這件事皇上已經派人去查,玉貴妃那裏是關心則亂,才會召你們小姑娘入宮。璿璿,你應當沒說什麼吧?”
“沒說什麼。”
“那就好。晉王要不是命大,恐怕這次就被馬踩破了頭。皇上震怒,有人說是太子做的手腳,皇後那裏不應,正是糾纏不清的時候,你萬萬不可攪合進去。”韓玠提醒。
“嗯,謝謝玉玠哥哥,我什麼也沒看見,跟玉貴妃也沒說什麼。”
“這就對了。”
車廂內一時安靜下來,謝璿能感受到韓玠幽深的目光,她心裏不知怎麼的局促起來,仿佛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初秋的天氣明明已經漸漸變涼,謝璿卻覺得車廂內讓人悶得慌,忍不住想掀起側簾透口氣。
手指剛剛觸到側簾,韓玠便伸手將她摁住,低聲道:“雨太大,別著涼。”
簾子的縫隙裏有雨絲落入,手背後卻是韓玠手指灼熱的溫度。謝璿仿佛碰到了燒紅的烙鐵,心中一慌就想收回手,韓玠卻將手腕一翻,將她的手握在掌心。
韓玠的手掌很溫暖,像是在漫天冰涼的雨絲裏點燃了一爐火,暖意自掌心傳來,向手臂蔓延。那是久違的熱度與溫厚,叫人回想起前世偶爾閃現的溫暖。逼仄的空間裏,他的身子靠過來,幾乎將謝璿困在角落。
外頭是疾風驟雨,耳側卻是他的呼吸,帶著些難言的顫動。
謝璿掙了兩下沒能掙開,忍不住轉頭怒目而視。
韓玠並沒退縮,反倒欺身近前,湊近了問道:“瞪我做什麼?”
“放開!”謝璿抽手,卻被他牢牢握住,不由惱怒,伸手就去捶打在韓玠的肩上。她才十歲,氣力有限,韓玠卻是個習武多年的郎君,這幾拳打過去,就跟撓癢癢似的。謝璿心裏氣悶,不由加重了力道,連著錘了十數下,打著打著,心裏又覺得酸楚委屈起來,便又偏過頭去。
馬車穿梭在雨中,韓玠紋絲不動,卻清晰的捕捉到了謝璿泛紅的眼眶。
“璿璿,你在躲我。”他凝視小姑娘的眼睛,“那玉玨是故意摔碎的。”
“是啊,就是在躲你!”謝璿瞪著眼睛將淚意逼回去,扭頭看著韓玠的時候,臉上就隻剩冷淡,“我不想跟你有半點牽扯,這樣說滿意了麼?”
“討厭我就咬吧,多用力都行。”韓玠說得一本正經,近在咫尺,可以看見她的額發上有點水珠,怕是剛才風大斜吹過來的。他拿袖子擦掉水珠,順道將手腕遞過去,另一隻手彈彈腰間佩刀,“或者拿月華刀砍我也行,隻要你消氣。”
——哪怕將他砍成碎片,那也是應該的。
謝璿卻哼了一聲,嫌棄的皺眉,“你的手腕還沒洗。”不想再看他,背轉過去麵朝車廂壁。
韓玠紋絲未動,將手掌貼近她的肩頭,“那我洗了再給你咬。”
外頭滾滾的雷聲作響,那雨聲似乎消停了些許,風卻鼓得車簾呼呼作響。
謝璿心裏愈發覺得憋悶。被他困在角落裏,便覺這車中滿滿的全是韓玠的氣息,提醒她許多前世的記憶——
他來玄真觀看她,陪她渡過許多漫長枯寂的時光;她穿著鳳冠霞帔嫁給他,新婚的花燭裏,他滿含情意的親吻,卻最終化作用力狂暴的疼愛,於被翻紅浪之中,將她送上雲端;他遠赴雁鳴關,臨行的前夜百般不舍,將她緊緊擁在懷裏,像是要嵌入身體;他從雁鳴關歸來,整個行禮包中全都是她喜歡的零嘴和邊塞特產,風沙吹得他皮膚粗糙,沉澱的思念釋放時,掌心的繭子摩挲過身體,帶給她的隻有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