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麵掃地,他又是那樣軟弱寡斷的性子,比才幹、比手段、比名聲,謝縝他哪裏比得上謝紆?
怎麼老太爺就是一根筋的要護著謝縝,卻偏偏對謝紆如此苛刻,連讓他自尋出路都不許?
謝老夫人叫人去請嶽氏的時候,嶽氏正在跟謝紆發牢騷,“……熬了這麼多年,竟連三房都不如了!老太爺護著大哥,老夫人捧著三弟妹,這是什麼意思?啊?為了謝珺一個人,我和澤兒活該去許家受氣?勤勤懇懇的這麼多年,如今竟成了這般處境!”
“你以為我樂意?”謝紆也是一肚子氣,“大哥做出那樣荒唐的事,也沒見老太爺如今怎麼樣,這回澤兒隻是湊巧在那裏,倒是比那打死人的更加罪孽深重!”他將手中茶杯重重拍在桌上,道:“反正老爺子是死了心的護著大哥,索性一拍兩散!咱們到了外麵,天皇老子也管不著,省得在這裏憋屈!”
這就是想分出去單住了,嶽氏原本滿肚子火,聞言忙道:“你少給我使性子!咱們都忍了這麼多年,難道就差這一兩年?到了外麵,說得容易,你知道這個國公位意味著什麼?白白的放下這塊肥肉,反正我不樂意!”
謝紆也火了,“那你倒是說說怎麼辦吧!不想忍又不想走,就隻會跟我抱怨。”
兩人正吵得歡實,外頭丫鬟小心翼翼的扣門,說是老夫人身邊的媽媽來了,請嶽氏往榮喜閣去一趟。
嶽氏不知是什麼事,倒不敢耽擱了,氣哼哼的咕噥了幾句,出門的時候,臉上怒色已然收斂殆盡。
而在屋內,謝縝也是一肚子的窩火,他平常甚少跟嶽氏紅臉,近來也不知是哪裏出了毛病,嶽氏像是吃了火藥似的,沒說兩句話就像是能噴出火來,不複以前沉穩容讓的模樣,讓人愈發煩躁惱火。
如此多的煩心事壓在一起,似乎也隻有那隻纖細溫柔的手,才能撫平所有的情緒。
他將茶杯中最後一口殘茶喝盡,抬腳去了應春所住的小院。
這院子離春竹院不算太遠,以前是空置著的,這回謝紆安排應春住進來,也並未修繕,隻是粗粗清理過了,倒顯得院裏花草樹木有些蕪雜。
謝紆走進去的時候,應春正在廊外的臥榻上安靜側躺著,八月時節桂花盛開,這會兒滿院子都是桂花的香氣。她像是在出神,將頭枕在右臂,側麵的起伏輪廓在臥榻上愈發顯出玲瓏,隻瞧了那麼一眼,便似乎能見到那襲垂順的綢緞之下藏著的身段。
院子裏伺候的人並不多,隻有一個丫鬟一個婆子,如今也沒見蹤影,索索風聲之中,隻有她安靜的側臥。
就像是初見的那次,她閑閑的倚靠在紅漆鵝頸靠椅上,一隻手寥落的撫弄荷葉,舉手投足全是風情。及至開口問候,柔軟溫和的聲音像是撥動琴弦,未必清越,卻像是能酥到人的骨子裏去,透著無法言說的嫵媚。
那時他才知道,原來瘦馬之名,並非虛傳。
在京城中三十多年,他見過高貴端莊、文雅清秀的世家女子,見過小鳥依人、嬌憨可愛的小家碧玉,也見過教坊歌肆裏嫵媚的歌姬和讓人血脈僨張的舞姬,甚至曾見過花街柳巷中**蝕骨的水蛇狐狸精,卻極少見過像應春這樣的——
舉止端莊從容、氣質秀麗清雅,卻沒有傲氣和刻意的姿態。那份嫵媚和溫柔藏在骨子裏,卻不會肆意外露,如一副畫卷徐徐展開,像一株藤蔓援引向上,讓人想要保護、想要探究,生不出敬意,也生不出輕視之心。
這是種他從未品嚐過的女人。
所以哪怕他知道這是魏尚書送給謝縝的女人,知道嶽氏可能會不高興,卻還是忍不住走上前去,嗅到她身上極淡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