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感情雖不算親厚,卻始終相敬如賓。元靖帝登基時,即以傅氏為正宮皇後,及至後來誕下廢太子惟仁,將兒子送入東宮之後,位置更是不可撼動。她與元靖帝年齡相近,年長色衰之後便息了爭寵之心,一向以仁慈寬厚之態示人,除了當年寧妃的事外,並未翻出太多的過失。

是以就算禁足正陽宮中,元靖帝也一直未曾廢其後位。

自元靖三十六年正月初六至今,三年多的時間過去,傅氏在正陽宮裏過得悄無聲息,就連駕崩都是悄無聲息的——據說前一晚她還是如常的在佛前抄經,次日便再也沒有醒來。太醫翻查了皇後的飲食,也粗粗驗看了已經沒了氣息的鳳體,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於是喪鍾敲響,立太孫之後的喜慶戛然而止。

元靖帝這幾年即便對傅皇後不聞不問,如今結發妻子去了,畢竟勾起了舊日的感情,遂想起已經自盡的廢太子來,著實落了兩滴眼淚之後,吩咐禮部鄭重籌備,將皇後葬入皇陵。

於是自大公主起,元靖帝膝下子女及親近宗室悉數入宮服喪,給韓玠納側妃的事情便再也無人問津——皇後駕崩,國喪之間就連夫妻同房都不許,身為王爺更應哀思表率,哪能娶妻高樂?

據說國喪的消息傳出去之後,胡家那位尚且未死心的雲修姑娘連續三天水米未進——她如今年近二十,從前巴望著信王側妃的位子,連著拒了許多提親的人家,如今好容易盼到韓玠願意納側妃的消息,誰料天公不作美,皇後卻在這時促狹的駕崩了。

國喪雖隻是禁婚娶一年,韓玠卻已哀戚的放出了話,要服三年。

再拖上三年,她還能有個什麼盼頭?一時間心灰意冷,連話都不肯多說半句了。

而靖寧公府中,韓夫人和韓遂換了一身素衣,悄悄的去了趟當年的亂葬崗。二十餘年過去,亂葬的位置早已換了,隻是這兒埋了太多的孤魂野鬼,無人敢輕易前來,此時更顯淒清。

那天下了場極大的雨,荒蕪的山嶺之中不見半點人煙,韓夫人放聲大哭了一場,冒雨坐著發了一夜的呆。回來後她便大病一場,連皇後的喪禮都未能去,隻由韓遂父子前去。

信王府更是忙得陀螺似的。

韓玠作為元靖帝唯一活著的兒子,這兩天著實是十分勞累。謝璿也沒能輕鬆到哪裏去,同平王妃一同跪守靈前,按照禮部的儀程將一套套禮儀做完,膝蓋都酸了。越王至今逃匿無蹤,越王妃及其膝下的縣主卻是沒資格來的。

禮部籌備的喪禮自然不同於普通人家,哀戚肅穆的七天過去,皇後被挪入皇陵。

謝璿這裏才算是鬆了口氣,連著兩天都在床榻上歇息,連在府裏走走賞春的興致都沒了。韓玠瞧著她那樣子時心疼,叫太醫尋了最上等的膏藥,每晚親自給她膝蓋和酸疼處揉搓,再拿溫熱的手掌慢慢研磨,一絲不苟。

他原就是習武之人,做這等事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謝璿渾身被他揉得舒泰,閉著眼睛靠在軟枕上,直歎氣,“你這又是何苦呢?推了個婚事,又勞師動眾的費了這麼大勁兒,應當沒留下把柄吧?”

“不會。”韓玠辦事越來越滴水不漏,這種事更是不留半點痕跡,隻是道:“我這是一勞永逸。皇上哪怕想塞人,這三年裏我都能拿國喪來搪塞,難道他還能逼我?三年後咱們的孩子也有了,還有誰來管這個。”

——何況元靖帝能不能活過三年,都是個未知之數。

謝璿聽得他語聲頗帶沉重,睜開眼打量著神色,低聲道:“這也算報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