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沒話說,也的確太累了。她回到黃小乙的病房,準備去旁邊的陪床上休息,一推門,看到了安寧的側影。
安寧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雖然這個身世很慘。
其實,他一直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他的養父母從來都沒瞞著他。
那時候,安氏夫婦的親生兒子因為癌症去世,兩人痛不欲生,即使已經過了一年依舊悲傷難抑。兒子祭日那天清晨,他們在他的墓碑前發現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的“屍體”。在照顧兒子的時間裏,這對夫妻也學會了一些醫學知識。他們發現這個小孩還有一口氣,趕緊把他送到醫院,終於救活了。
夫婦二人覺得這是兒子在天上不忍他們太悲傷,才安排了這場相遇。雖然那個小孩因為藥物的原因記憶力特別差,但他們還是收養了他,並且把他當做親生孩子一樣看待。他們給他起名叫“安寧”,不指望他能有多大成就,隻希望他一生安寧。
後來,安寧的記憶力逐漸好轉,並且展現出他在繪畫上的天賦,終於成了在二次元人人仰慕的“ajia”大大。
至於為什麼會叫“ajia”,他自己也說不清了,也許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吧。沒有十歲之前的記憶的安寧,卻一直在以另一種方式記得自己的名字——jia,甲。
安寧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用自己的血,救了自己的孿生弟弟,當他知道這件事之後,就每天守在醫院,聽夏至淚眼汪汪地講述這十幾年的故事。後來黃小乙終於醒了,雖然他動不了、也無法說話,卻在看到安寧的第一眼就明白了什麼,兩個人默默地望著彼此流淚的情景,讓眾人也濕了眼眶。
夏至昏呼呼地和安寧打了個招呼,把隔離的簾子拉上,在陪護床上閉上了雙眼。她想,就算睡不著,閉目休息一小時總可以吧。
結果,不到五分鍾,夏至就睡著了,還做了夢。
夢裏依然是那個熟悉的庭院,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多年不變的情景竟然發生了變化。從前那明媚的陽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是j市那因為工業汙染造成的霧霾天。
在這樣陰沉的背景下,庭院裏那些五彩斑斕的花朵仿佛也沒有了生氣。其實它們並沒有枯萎,連形狀都沒有變化,變了的隻是夏至的視野。很多人說夢是沒有顏色的,但夏至的夢境大多都是彩色,尤其是這個不斷重複的夢境,那春夏之交的色彩曆久彌新。
然而這一次,這個夢失去了顏色,仿佛被加了一層濾鏡,變成了暗黃發黴的舊報紙。這一次,夏至輕而易舉地推開了腐朽的木門,第一次在夢境當中踏入這座神秘的庭院,可是不管她怎麼找,那個哼著歌謠編織花環的人都沒有出現。
“媽媽……”
坐在黃小乙床邊拿著平板電腦自學手語的安寧,忽然聽到隔斷簾內發出了低低的夢囈。他沒有動,他能聽出這是夏至在說夢話。做夢嘛,一會兒就好了。
可是夏至沒有好,她一遍遍地叫著“媽媽”,聲音壓抑而哽咽,聽上去很痛苦。
安寧拉開簾子,看到夏至緊緊地皺著眉頭,額頭上滿是汗珠,像是被水洗了一樣。他快步走過去,輕輕地搖晃夏至,她不再說夢話,而是緊緊咬著牙關,仿佛在經曆什麼可怕的事情。她那痛苦的臉上不僅僅有汗水,還有洶湧的眼淚。
安寧第一次見到這麼可怕的夢魘,又不敢貿然把夏至叫醒,連忙去按了黃小乙床頭的呼叫鈴,又跑出病房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