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十樣錦(1 / 2)

灑銀紅梅箋薄如蟬翼,離雪城的字跡遊龍勁峭,熟悉如昨。有道是字當如其人,這個男人永遠溫和得像一陣暖風,寫出字來卻比沈涵還要入木三分。為此沈淵常覺著,雪城的內心藏著一團火,她觸不到,也熄不滅。

不過不打緊的,她明白,自己十分喜歡這個男人,想和他長長久久地在一塊兒——而且,對方大抵也是如此,就足夠了。

許久不見麵,一封手書是最好的問候,勝過千言萬語,包含萬千情愫。入了冬,雪城的兩間門麵都見忙碌,又要去外麵親選一批綠油伽南,備著製新年供用的如意合和香丸,一去一回,至少也要月餘的工夫。

那是沈淵閑暇無事,琢磨出的一樣小玩意兒,選堅實脂重的伽南香二錢,配以燕口、安息、冰片、高良薑各一錢,丁香子五顆,並一捧曬幹的鮮紅玫瑰花瓣兒,隻用白瓷小缽,一同研成細細的粉末兒,收在將開未開的山茶花苞中,用新蠶絲線密密縫好,封上七日再取用。

彼時剪開花苞,挑好白芨煎薄汁,幹淨梅花蕊心以冷茶法浸泡,對半摻著濾過,和以少許煉蜜調勻藥粉,搓成拇指大小的丸子,裹著鮮陳皮入紅泥小爐,慢火煨至半幹即成。

小巧一顆香丸子色澤暗紅油潤,常用鏤空小銅片墊在香爐中熏烤,起初氣味濃厚沉鬱,回甜微澀,久聞漸漸清明平和,意境通達,將盡時偶有崩裂的,便有如異軍突起,爆出一陣短暫的麻涼,回味淡甘,曆久彌新。

沈淵一向挑剔,增增減減了許多次,才敲定了這香丸子的方兒,起初隻是自己熏著玩,偶然被離雪城瞧見,覺得甚是新奇有趣,便討了去精製售賣。裏頭的用料無一不珍貴,味道也的確好聞,竟一下子引得陌京城裏的達官貴人們趨之若鶩,成了無心插柳的一樁美事。

“其實好伽南不難求,難求的是那新鮮的柑子皮,非得要新剝下來、青青嫩嫩的才好。要不然,拿幹陳皮去烤,丸子沒一會兒容易裂了。”沈淵笑笑,仔細將紅梅箋疊好,拿絲線纏了,收在了個四方描金檀香錦緞盒裏,掛上一枚小小的雲頭銅鎖。

緋月聞聲想起緣由,忍俊不禁,附和道:“正是了。前年姑娘覺得煩悶,來山上散心,正好看見有新下的大紅柑,擺著聞氣味兒用的。姑娘要嚐一嚐,結果被酸得要掉淚珠兒……”

“嘻嘻,奴婢也記得,”緋雲從插花細瓷瓶前抬起頭,望向這邊湊趣,“那次,姑娘吃了好些小胡桃米花糖,才緩過勁兒來。也真是奇怪了,那柑子明明是青綠青綠的,怎麼就叫‘大紅’呢。”隨說著放下小銀剪刀,收攏了碎落的枝葉邊角,獻寶似地讓到一邊,笑嗬嗬露出幾顆細白糯米牙:“姑娘看看,這樣好不好?冬天花兒不多,奴婢挑了十樣錦,粉紅鵝黃的,配幾枝翠竹也好看。”

沈淵和緋月同時側臉看過去,不約而同地都彎了眸子。隻見瑩白滑潤無一絲雜色的冰裂細頸瓶兒,插了一簇的花紅柳綠,高低疏落倒是有序,可若往仔細裏瞧去,總是有所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