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三魂七魄不再完整時,便會受到懲罰。重回人間,那段過往並未被拋諸腦後,卻如烙印拓在胸口,無時無刻不在作痛。她以為這一遭是渡劫之業,可惜反被三千絲所擾,自困樊籠。
酒館白日裏是吃茶聽書地,至於夜裏就成了紅香墓,連巷尾的攬英樓恐都自愧不如。難得晨起早,她軟身倚在櫃旁,正聽著說書的講到精彩地兒,就聽朱門高檻外小二喊迎。
偏首瞧去,是個小郎君。她彎柳眉,唇漾笑,纖手棄了酒盞,理好儀態行步去跟前,隻掃了一眼就將他打量個徹底。
心下活絡起,見這郎君靈台清淨,一幅好麵相也不似平常人家。聽他言可否住店,她挑眉頗覺意外,皓腕輕抬指了二樓,偏首吩咐沏了好茶端上去,自個兒提裙踩階,引小郎君去樓上詳談,
茶擺金玉案,一番言語下來,她榨了不少銀錢,誌得意滿,下樓時手裏捉著滿鼓錢袋,眉眼都含了笑意,甩手丟與給賬房,揮毫在小冊記上一筆。
而後不按常理出牌,提了把唐刀,從後院牽馬翻身騎上,夾了馬腹就驅策而去,到城那頭賭坊討一筆債。
她利落下馬,被門前大漢攔著不讓進去。眉頭擰了三兩下,她便將他們輕鬆撂倒,旁的人見了嬌娘子提刀,雖痞氣帶笑,卻也不敢上前調戲,隻得讓路。她拿刀進坊,熟門熟路就去了內室。
利刃直插在金絲楠的桌麵上,她瞧了那正欲轉身就走的肥碩身影一眼,踢凳砸到他小腿。那人吃痛,捂腿轉身連忙告饒,那話語聽得她眉眼柔笑。賭坊老板以為有了機會,邊賠笑邊拿了盒梨花妝匣,裏頭堆滿金銀首飾。
指腹拂過冰涼華麗的物什,她麵上笑意越發柔和。胖老板見狀,倒是鬆了口氣,卻未想一下利刃直抵自己喉間。
“我可不是盜匪,隻是來要往年舊賬,老板清了銀錢就好。”
賭坊老板麵色變得快,連忙哀求再寬鬆些時日,斷不能把賭坊給敗沒了。
啐!還敢暗算?
隻看他偷摸拿了柄小刀就要刺來,她側身避開,皓腕轉刀,寒芒利索了結他命脈。血濺了滿牆,還有那首飾上,可惜了這些個漂亮珠寶。
後頭自少不了人收拾殘局,她悠悠擦了刃上血,踏門拐個彎去成衣鋪,又買了幾身新衣裳才慢悠悠騎馬回館。
小打小鬧罷了麼,她歇歇腳,難得竟把自己喝醉,曲肘撐著頭,頰上紅暈尚未退,遣了夥計拿來煙鬥煙草,火折簇起一抹亮色,湊去點燃,將一點殘光掐指熄滅,捉起煙鬥緩吐煙霧,看它散在眼前,又恍惚了一陣,複而低眸嘲笑自己還這樣念舊。
賭坊的事兒處理完,才清淨了幾日,又要不得空閑。她看著時辰還早,坐在櫃台後習慣地微揚朱唇假笑,青絲散下大半,難得施了粉黛發間簪了珍瓏館最新的流蘇釵。穿了身紅裙,襯得越發妖媚豔麗,長腿輕疊在紗下若隱若現,踝上黑蝶像要展翅,飛出這雪白牢籠。
她軟了身子骨,斜倚著櫃台和自家賬房調笑聊天,隔珠簾瞧見一美人兒獨自飲酒,似是巷尾的姑娘,就難免放了些心思在對方身上。未想美人兒醉了,竟上去搶了說書先生的台,柔柔開嗓便將曲兒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