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秋筠(上)(1 / 2)

陌京城的遞夫腳力快,一大早冷香閣剛啟了鎖,就有千裏迢迢的書信從後門送進來。

尺素單薄,唯封條處小心插著一支淡褐鷹羽,分毫挺拔,如那字跡一般灑脫有力。京城落下了雪,西北境上青年將軍的書信恰逢其時,沾染上薄卻沁骨的微涼寒意。

檀香飛縱飄渺雲間,隻字片語盡吐思念隔山跨海。花魁長撫琵琶,錚錚彈落霜雪,恍惚看見兄長瀟瀟月色滿身白,執劍破鋒,揮手裂霧。那青白劍穗還是她親手纏繞,玉石琳琅聞琮碎。

丫鬟道,將軍一封家信報平安,再沒有比這更叫人放心。

沈淵莞爾,心中暗喜,她見過五陵年少放浪形骸,銀鞍白馬踏春風,能從西市壚邊喝至城東,縱馬又沿寂靜宮牆一路而去。宵禁鼓重而遠,卻追不過他們快馬加鞭,疾聲躍進不夜溫柔鄉,自去尋酒香四溢處。

同是少年世家子,哪一個比得上他們沈氏的好兒郎?

“這還用說?不過,以哥哥的好身手,就算了無音訊,我也知道,他必不會出什麼事。”沈淵小心收好信箋,語氣中滿是不加掩飾的驕傲。

她見信中道,天子萬歲,四方來朝,西北境上早就落雪,猶得日夜巡視,事必躬親,風刀霜劍嚴相逼,著實苦不堪言。

沈淵知道沈涵不是畏苦人,隻愛當著至親麵假作抱怨,聊解悶煩。

半闋詞彈盡了,鏡花水月般單薄的回憶也告一段落。

她曉得京中將有大宴,且看治安官日複一日瞪大了眼,緊盯來往各色行人怕出亂,且不知人人隻愛金樽玉碗芙蓉暖,酒過三巡衣袖拂亂象牙箸。

話說那兢兢業業的治安官,沈淵也認得。大人姓元,鎮日神情冷如星月,官服整齊一塵不染。梅花檀香繞鼻濃,樓裏樓外生春風,冷香花魁忽然惡趣味似地想,不知落雪的那一瞬,元大人是否還在夜巡,被雪花落滿雙肩。

“難得天兒好,咱們去外頭走走,也沾沾人氣。”

她繞過歌舞旖旎的琴閣,徑直朝著樓上去,時辰尚早,客人稀少,空氣中落雪帶來的冰冷已經散得差不多,道路隻餘下斑駁潮濕痕跡。花魁披衫倚欄,恰對上元治安官領卒路過。美人遙遙一致意,好似邀他上來共飲。他竟也當真凝望片刻,不置一詞,轉身自繼續向前去。

冷香花魁笑得狡黠,像窺見了什麼趣事。

“姐姐,何事這樣開心?”

這一幕又被盛秋筱捕捉,收進眼底。

樓中琴伎撥弦瑟瑟,恰為兩個女子的談話掩蓋上一層輕紗。花魁抿唇不急於回答,回眸細細端詳秋筱樣貌,三兩日沒見,秋筱天然雕飾風流態,眼瞳愈發清亮映嬋娟,唇未著丹而自朱。

空背負一花魁名,安知美人萬千,層出不迭,也難怪盛氏體健,怎是自己羸弱身板可比擬?

台上琴聲似一頓,沈淵回身坐下笑道:“哪裏開心了?瞧見個熟人,許是人家當我陌生,多看一眼便快要惱了。”

“那當真是不識珠,”秋筱報之燦然,“花魁姐姐施一青眼,許多人還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