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斑斕(1 / 2)

玉瑕山白日香客如沸,入夜卻安靜,偶有馬蹄噠噠分外刺耳。州來莊主夜半方歸,一直捱到樓中賓客散盡,沈淵差點以為,他這是要在冷香閣住下。

“今兒可是冬至,早知你不走,就備下宵夜了。你莊上少個貼心的人,哪裏會為你照看時令。”小銀剪刀鉗著燭芯,沈淵忽起興致,和尹淮安說起小時水鄉風物,調侃他一定聽都沒聽過,那兒人們冬至必燒的甘蔗煲馬蹄。

莊主不和她一般見識,迎合道自己孤陋寡聞,更是個孤家寡人。也不知美人有心還是無意,非要追上一句,再如何高處不勝寒,也莫饑不擇食。

他們聊了很多,有大半是關於觀鶯,這個女子的身世引起尹淮安的好奇,還有不敢叫花魁娘子知道的同情,抑或憐憫。沈淵講得很平淡,全然是置身事外的態度,他聽得卻撓心。

“這世道呀,女子的命運就是這樣,像觀鶯的娘,可以說她愚蠢,說她舍棄親生骨肉,狠如蛇蠍,可她就算不邁出這步,母女兩個難道就有活路嗎?”冷香花魁吃多了梅花酒,眼兒生媚,不描青黛也朦朧,故意做作翹著蘭花指,拈著蓮瓣青花盅。

她還道,可恨與可憐,從來都是相伴相生,天地廣闊,浮生渺渺,人須臾一世如塵埃芥子,苟且片刻之歡,未必能守長久之樂。

“天道亙古如此,你我尚不能幸免,何況是她。”冷美人仿佛自說自話,目光在明晃晃的魚兒燈間流淌,一年又一年,早就看膩樂。餘光偶爾瞥過,隻見對麵的州來莊主也若有所思,她便知道,他這是猶豫了,拿捏不準該對觀鶯持何種態度。

“我明白,淮安,你看似紈絝風流,實則天生仁善心腸。真到了為難處,我親自去,替你說出口便是。”

她終究不忍無辜人入泥潭,也深知區區一個觀鶯,不值得彼此再耗費更多心力,是時候被剔出他們的日子了——身邊可珍惜的人不多,何苦來的被個無端過客攪擾。

尹淮安啞然語塞,竟找不出言論反駁,許是跟著一起醉了。觀鶯住在他的山莊裏,兩個人說過的話加起來卻不超過五句。下人很多次來回話,說那位姑娘請求見一見恩人,統統被他一口回絕。

拋開溫梅帶來的遲疑,他對這個女子不感興趣,甚至有幾分反感,不尷不尬地擱置在後院,保不齊送走得晚了半步,就要招來故友側目。上次相見,沈淵還將自己擇得幹淨,口口聲聲不會插手,這次卻肯鬆口,他著實摸不透了,這沈大姑娘究竟是何用意。

下了車,方二領馬夫下去,長隨跟在莊主後頭,手裏拎著包點心,是冷香閣的花魁娘子親手裁了油紙,封上紅箋。

“替我帶給她吧,不必說起我。”言下所指自然是觀鶯,至於為何,沈淵不多說,尹淮安便無從猜測。他瞧見了,是冷香閣自做的綠豆餅,還有這時節已經少見的椰子斑斕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