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兒掛中天,光輝銀白皎皎如練,蹣跚老人閑步悠悠,負手走出自家府邸,踏上台階,轉頭望了一眼遠處夜幕中陰森寂寥的小道,平靜如許,卻滲出殺意駭人。
“你說,這次山莊能逃過一劫嗎?”
蒼老的聲音充滿無奈,被問話的心腹隨從忽然淚目,嘴唇猛烈顫抖無言,躬身彎腰,幾乎低到了自己膝蓋之間,良久良久,才自喉嚨夾縫中逼出字眼來——
“小的,願與山莊共存亡……”
字字哽咽,卻聲聲鏗鏘。老人斂目,似是參破般揮了揮手。
“罷了,罷了,都是天命……好在為時不晚,子孫們盡數逃了出去,也算留下了香火。”
隨從不忍,眼看著老人的身影無盡落寞。
老人將近耄耋之年,雙鬢早已斑白,拄著杖仍難免身軀佝僂,眼神卻堅毅不屈。南縣的夜晚不比京都繁華,不比北疆壯闊,本該更多是一份旖旎風光,偌大的山莊卻處處充斥了如天將明之際,點點螢火不甘凋零的掙紮。
都是天命……果真如此嗎?
隨從十來歲就跟著老人,在山莊靠一碗白粥撿回條性命,自此可算死心塌地了。一路跌宕起落,興衰榮辱地,也度過了二十餘年。這莊子不是溫柔鄉,有的隻是江湖紛爭,快意恩仇。
數隻凶猛遊隼在頭頂盤旋,黑雲壓城城欲摧的肅殺氣息清晰刺骨。好個千騎卷平岡嗬……那威名赫赫的千騎將軍,將這山莊圍了個水泄不通。
雀鳥掠過山野,林風獵獵。不屬於這座山莊的人物氣息簌簌靠近,隨從打著警惕,暗暗握緊了手中腰刀。老人卻沉得住氣,靜靜等著對方自報家門。
果不其然,開門見山。
“數年前,老先生曾有恩於家師,秦某不敢相忘。聞聽山莊有難,特趕來相助,權作一場報答。”
白衣男子自林中來,生了雙明亮罕見的桃花眸子,語氣中藏著叫人捉摸不透的情緒,像是懷念,又更似傷感。他來不及待主人家回答,顧自推開山門,信步而來。
“不可……”
老人與隨從睜大雙目,慌忙想要阻攔,卻為時已晚——隻那一瞬,第一波弩箭攢射,從空而至如雨點瓢潑,密密麻麻無從抵擋。是敵人布下的天羅地網,山莊的人要麼被圍困至死,要麼不過垂死掙紮,迎接不可避免的死亡。
可惜,那白衣男子甚至不屑稍作躲閃,隻腳尖磨踏青石板路,半步掠出,出鞘起勢,霎時劍風如雷,旋轉生花,箭雨從他周身如枯枝爛葉,折斷的這段,墜落的墜落。
腳下數不清的殘弩斷箭,七零八散落了滿地。老人神色嚴肅,靜靜盯著男子的身法,很是吊了一口氣;隨從也算身經百戰,卻從未見過這般招數,已然目瞪口呆。
猛烈的攻勢毫無成效,千騎將軍尚且沉得住氣,性子烈的黑甲親衛卒卻早抽出腰間彎刀,寬而薄的刃淩冽生光。兩人乘騎並行,手起橫刀便要劈頭斬殺這個猖狂的不速之客。男子不慌不忙,閃身反手一掌,先行擊中將軍的馬頭,順勢旋身騰起,一記鞭腿將旁邊黑甲卒砸出五六丈。